班顾还是一个孩子呢。
团队一商量,把班顾放出去透透气,呼吸呼吸外头湿闷的空气。宅宅班顾被赶出大楼,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要去哪,打个电话给陆城。
陆城笑起来,说:“随便去哪里都可以,电子支付还记得怎么用吗?”
班顾瘫着死人脸:“我会扫码的。”
陆城只好再叮嘱:“出去前看看手机有没有电。”
小雏鸟班顾很听话地检查了一下,接近满格,摆弄一会,成功地打了辆车。步行街又繁华又热闹,班顾还挺喜欢这地方的,就是狗多了点,和狗隔着半条街,班顾都感到那只窝在主人怀里的小比熊腾得精神了,两只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只差没有冲他飞扑过来,害得班顾赶紧加快脚步遁逃。
脱离“恶犬”的势力范围,班顾长松一口气,看旁边奶茶店排着很多人,好奇地过去凑热闹。他的那头长发实在太招人了,不到三秒钟,就有视线频频投过来。
“小姐姐好长的头发,发质还保养的这么好,都能去拍洗发水广告了。”
“不是小姐姐吧,我觉得看身形像男孩子啊。”
“长发美少年?那我更可以了。”
“他包成这样你还能长看出美丑来?”
“你懂个屁,看他的手就知道长得肯定非常好看。跟你说,老娘学医的,人的骨骼一般都会匀着下来,比例和谐。指骨秀气,那其它的地方骨骼也不会粗糙。骨相长得好,只要皮差不多过得去,□□不离十,就是大帅哥。”
“包得这么严实,会不会是明星?”
“想多了吧,明星哪会自
己跑来排队买奶茶。”
其中俩妹子翻开相册,找出前段时间在K记拍到古装美少年,眼睛一亮,两个脑袋凑一起嘀嘀咕咕:“是不是?”“九成是。”“现在的男娃有几个能有这么长的头发?”“……心动,想撩……”“想什么屁吃,你忘人有主。”“……也许是哥哥。”“别挣扎,气场就像兄弟。”
班顾听她们说得热闹,还探出身看了一眼。两个妹子有贼心没贼胆,发现班顾在看她们,立马缩了,装起木头人来。还以为她们想跟自己交朋友的班顾,本来还想扩展扩展自己的飞信联络单,十分地遗憾买了大杯的冻柠汽水晃出了奶茶店。
那俩妹纸要是知道就差这么一口气,能要到班顾的飞信号,估计能掩面痛哭。
班顾身为一个宅宅属性将将点满的白骨精,刚晃出来时还挺新鲜的,晃了大半条街后,开始想念游戏的进度,他这几天住在十方娱乐的宿舍,老父亲陆城给他配了游戏本,仗着自己品种特殊,白天练习镜头感,晚上肝游戏,哈哈,他不需要肝脏,就算可着尽地肝游戏,第二天也是神采奕奕的。
班顾想想自己的游戏进度,决定打道回府,再有一样,步行街上的狗防不胜防。班顾坐在街边椅子上小坐时,有老夫妇满脸慈祥地推着婴儿车在旁边坐下,两老一人拎玩具,一人拎着水和食物,时不时还宠溺地哄上几句。
喝着汽水的班顾以为是小宝宝,想想自己好像有上百年没见过小婴儿了,凑过来想逗逗小崽崽。结果一只黑脸大眼戴着婴儿帽的巴哥犬欢脱地吐着舌头蹦出来,扒着婴儿车就想往班顾身上蹦,直接把班顾吓得石化在长椅上好半天没动弹。
两老赶忙拉着狗绳抱起巴哥犬,板着脸轻声喝斥:“唉约喂,宝宝,看你把哥哥给吓得的。”跟班顾道歉,“啊呀,老对不住了,小伙子,吓到你了。你放心,有绳,有证。”
班顾眼泪都快吓出来,脑子里飞快地脑补起自己为了赶走追他的狗,拆下一根肋骨往狗狗身上扔,扔着扔着,他就把自己扔没了。
老夫妇看班顾真得吓得不轻,强硬地抱走了依依不舍的巴哥犬,推着婴儿走了。
班顾劫后余生,再不肯在步行街多呆几秒,把喝完的空杯扔进垃圾桶,冒着黑气离地一毫米,想不着痕迹地飘回宿舍。
“你……班……顾?”一个女声怯怯地在他身后响起。
“……”班顾轻飘飘地转过身,侧了侧头,然后微微眯起眼,这人……灰烬姑娘。细瘦的个子,苍白的脸,眼镜后面的眼睛有点发红,像是哭过,“我认识你。”
陈亚男露出一个飘渺的笑:“我……也认识你,你是姜哥签的新人,叫班顾,你长得真好看。我是陈哥的助理,我叫陈亚男。”
“你好。”班顾平板无波地招呼。灰烬散尽余热的时候,就会成为一捧死灰,这个小姑娘的心脏,也像灰烬一样,一片灰色。
陈亚男的眼神有些空洞,笑着说:“听说你要上综艺《朋友来我家》,业内很看好这个节目,还没开播,网上就有了热度,先导片的播放量没多长时间就过了千万。你运气真好,有很好的经纪人,又有很好的机会,很多艺人根本求不到。”
班顾静静地听她说着。
陈亚男像是忽然意识到话说多了,歉然:“对不起,我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的,我没怎么读过书,常常说错话。”
“没关系,我也没怎么读过书。”班顾说。
陈亚男有些惊讶,笑一下:“那是因为你还小。”她顿了顿,用打飘的声音说,“班顾,你要回去吗?我开车来的,要不要我送你?”
“好啊。”班顾回答。
陈亚男没想到他答应的那么快,愣了一下,然后像下了某种决心一样:“走吧,我的车停在步行街外,要走一点路。”
班顾不近不远地飘在陈亚男身边,慢吞吞地说:“不要紧。”
陈亚男的车停在一幢停车楼内的顶层,她心事重重,走路的步子有点急,压根没发现班顾的异样。
班顾看着电梯的数字键一层一层亮起,陈亚男的脸在电梯的灯光中泛着青白色。
“陈舆是你家亲戚吗?”班顾幽声问。
陈亚男听到他出声,跟大梦初醒一般,勉强一笑:“远亲,很远了,几乎没啥关系。陈哥是个好人,他帮了我很多,他是我的再世父母,他对我有再造之恩。”
“是吗?”
“……是。”
电梯一到顶层,陈亚男领头走在有些空阔的停车场通道上,她的鞋子跟不高,三公分,清脆又沉闷地敲在地上,“笃”“笃”“笃”。
“这个停车楼,有很多监控。”班顾静静地说,黑发柔顺地垂在脑后,拖出一点烟气,意外有些温柔。
“笃”
“……”
“笃”
陈亚男越走越慢,慢慢在通道上停了下来,转过身,梦怔一般:“班顾,你知道什么是再造之恩吗?”
“不知道。”
“再造之恩,就是你本来在地狱里,然后有人把你拉了出来。”
班顾看着她:“也许你误会了,你一直在地狱里。”从来没被拉上来。
陈亚男抬起头,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表情一冷,说:“我没有在地狱。”
她的车是一辆红色的小车,贴着可爱的车贴,驾驶座摆着几个摇头娃娃,后车窗那放着一个毛绒玩具。很可爱。
“走吧。”陈亚男木木地帮班顾拉开车门。
班顾坐进后座,不声不响地看着陈亚男慢慢发动车子,将车滑出停车位,慢慢地开到通道上,再顺着旋转向下的车道慢慢往出口开,用手机付了停车费,又慢慢地开到街道上。
霓虹带着一点绚烂而残酷的彩光。
陈亚男从后视镜上看了眼班顾,咽了口口水,过了一个红绿灯,忽然问:“班顾,你还这么小,你父母有陪你一块吗?”
班顾微微抬了一下头:“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然后轻轻一笑,“我只有一人,就算死了,都没人给我办葬礼。”如果他死得掉的话,不知道陆城愿不愿意给他办个葬礼,听说现在人死了要送火葬场……直接烧成灰……他还是继续这样不死不活比较好。
陈亚男死死把着方向盘,又咽了一下口水,她的衣袋里装着一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它们硌得她有些难受。她又抬了一下头,从后视镜里又看了班顾一眼,然后飞快地别开:“我……我听说,每年有十多万人死于车祸。”
班顾歪了歪头:“是吗?”
陈亚男把心一横,说了一个字:“是。”一咬牙将油门一脚踩到底,红色的小车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跟一头愤怒的公牛一般横冲直撞,前头两边的车辆察觉异状,纷纷打方向盘躲闪。陈亚男苍白的嘴唇抖了抖,她要报恩,她要说到做到,她没文化
,但是说出的话就要做到,流泪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要说到做到。”她看着后视镜里的仍旧镇定自若的班顾,“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帮不上忙,对不起,我想为他做点事。”
小红车车头一偏,车胎跟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车子打着横撞上绿化带,一声“呯”得巨响,陈亚男只觉一天旋地转,脑袋像被人从她的脖子上摘下来,再狠狠地掼到了地上,又像有一根筷子插进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搅了一搅,当下不由自主尖叫出声。尖锐的巨痛中,她从无数片破碎的后视镜中看到无数个班顾仍旧好整以暇地坐在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