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英雄救美”的感动,并不是来自于“救”,而是因那个救他的人是“英雄”。
完蛋,他现在好像抱着沈晏文问他“要不要紧”。
可是他不能,他早就跟自己说好了,一个坑里绝对不能摔两次;况且沈晏文喜欢的是别人,不是他谭少琛。
——如果现在和沈晏文说话,他一定会什么都答应,一定会像个弱智一样同意复婚。
青年愣了几秒后,忽地转过身,跑向已经伏在地面上没力气站起来的卫晚:“你怎么样啊?我们去医院,我送你去医院……”
他和卫晚的背后,他所看不见的地方,他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目光。
沈晏文怔怔地看着他们,满脸错愕,甚至再说不出什么。他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慢慢站起来;再从他面前若无其事地经过。
第81章 我还是喜欢他
……别回头看,别回头看。
谭少琛在心里不断提醒着自己,脑子里却是经过沈晏文身旁时匆忙一瞥的画面。
他们走过巷子口,卫晚疼得止不住地抽气;谭少琛拦着车,时不时心焦地看两眼卫晚的模样。卫晚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原本帅气的脸现下肿得不成样,鼻间嘴角还挂着血迹。
“没什么的……”可像是怕谭少琛着急,卫晚费劲儿地擦了擦鼻子,说,“都不用去医院,回家呗,家里有药。”“不行,得去医院!”青年一反平时的随意,急切道,“你都被打成这样了……”
可这三更半夜,不是想打车就会有车的。
他们站在冷风口里,好半晌卫晚才捂着肚子稍稍直起腰,又道:“那他呢。”
“什么?”
“你前夫啊,”卫晚说,“虽然我是讨厌他,但再怎么说,他也替你挨了一棍子。”
“……”谭少琛不吭声了。
“……要不然你再帮他叫个救护车好了。”
谭少琛别开目光,像是怕被卫晚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慌意乱,小声说:“他很强的,没那么脆弱……”
就在这时,终于有空的士来了。
卫晚身上外伤都是小事,可挨的拳头不轻,衣服掀起来便是大块的淤青。值班护士替他处理好几处外伤后,剩下的便叮嘱给了谭少琛,让他们回去热敷一下。
于是谭少琛就跟着卫晚进了他好几天没回的公寓,替他烧水洗毛巾热敷。
明明腰上痛得呼吸都抽,可卫晚还是点了根烟,哆哆嗦嗦地趴在床上抽,有着谭少琛替他敷后腰上的伤。
“……啊今天是真的倒霉啊,本来还想一块儿去吃个宵夜,”卫晚说,“我还有话跟你说来着。”
“现在还不是可以说。”
“哦,也是。”卫晚的烟只抽了两口,他又摁灭掉,侧着脸往后尽力去看谭少琛,“我要出国了。”
“诶?”
“我爸在到处逮我,国内是我待不下去了。……我偷偷跟我哥商量了,出国,混个大学,想办法继续做音乐,说不定还能学到很多新的……”
“……你会英文吗?”
“不会啊。”卫晚说得相当坦然,“不会可以学啊。”
“……那倒是……”
“我的意思是,你跟我一起去呗。”卫晚忽地收回目光,口吻变得认真:“我仔细想过了,我躲我爸,你躲你前夫……费用你不用担心,多你一个不多。”
“……”谭少琛惊讶地停住了手。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卫晚说,“我好像喜欢你?”
“没……”
“我怎么记得我说过了……算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他将脸埋进枕头里,仿佛在害羞,“你觉得怎么样?觉得好等下就收拾东西,明天早上我们就飞。”
诡异的沉默忽地出现在这间小小的、简陋的公寓里,良久卫晚都没等到谭少琛的回答,甚至捂在他后腰的热毛巾,好像都要冷掉了。
直到青年突兀地起身,去他的冰箱里拎出了瓶矿泉水,打开后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卫晚这才好奇地转回头去看:“嗯?”
“……哈,我不能跟你走。”谭少琛放下矿泉水,居然咧开嘴笑了起来,“老实说刚刚我是挺想说‘好啊好啊你出钱我就去’的,但仔细想想还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卫晚急切地翻过身,忍着痛坐了起来。
“就是不行啊,”青年垂下眼,笑容有些僵硬,“怎么说呢,就是,就是不太行……我是不愿意和他复婚,也不想看到他,不想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这个“他”,当然指得是沈晏文,卫晚很清楚。
“但我还是喜欢他,”谭少琛说,“没办法再喜欢别人。”
——
男人当然不是恰巧出现在这里,他只是想见谭少琛,想见到竟然能偷偷摸摸地来。但他没想到,卫晚竟然在门口等着接谭少琛,更没想到他们会突然遇上这档子事。
那一棍对于沈晏文来说,确实没什么,不痛不痒。
哪怕那是钢筋做的,一棍子下来能把骨头都敲裂,沈晏文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谭少琛从他面前走过,扶着另一个男人,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这反而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他在黑暗中伫立多时,就那样看着青年走远,直至背影也被黑暗所吞没,再看不见为止。
沈晏文这才终于有了实感——谭少琛好像真的离开了。
一直以来,只要谭少琛还在京原,只要他想找这个人,对方就无法从他手心里溜走。这让沈晏文有种错觉,好像不管是口头上的“分手”,还是盖章了的离婚证,都不算什么。
然而现实给了他强有力的一击,谭少琛也许真的早不在意他了。
——那他还应该去勉强对方留在自己身边吗?
——也许他不该。
良久后男人才迈开沉重的步子,往光亮处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沈晏文都没再找过谭少琛。那所谓的“我愿意见你我就见你”,其实从一开始便是句彻头彻尾的敷衍,沈晏文不是不清楚。他只能用工作把自己填得满满当当,连带着朱里一起高强度工作,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朱里。”
“……!”
现在的朱里一听见沈晏文的声音,心脏就抽抽,感觉自己随时过劳死都不稀奇。她连忙看向办公桌后的沈晏文:“沈总请吩咐。”
“下午你休息吧。”沈晏文忽地说,“去订束花,让小李备好车就行。”
“……好的。”
朱里先是愣了愣,尔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每年这一天,沈晏文都会出去一趟。这其中具体的原因,就连朱里也不清楚;她倒是从旁枝末节里能推测出老板是去扫墓的,因为小李管不住嘴。
午饭过后沈晏文便离开了公司,疲倦地前往京原郊外的一处墓园。
因为今天是洛北的生日。
不管他再怎么用工作麻痹自己,仍然会在停下来的间隙想起这些杂乱如麻的事。他一想到谭少琛,便想起自己精心织就的谎言;想起那些谎言,就会想起十四年前,在黑暗中给他带来光的洛北。
近两小时的车程,沈晏文一言不发,开车的小李也不敢随意开口,以免触霉头。
直到车停在了墓园入口,小李赶忙下车,想着帮老板把后备箱里带的东西拎出来;可沈晏文率先开了口:“你在外面等着,不用跟我进去。”
“好的沈总……”
天气阴沉,时不时刮过瑟瑟寒风。男人抱着一束白色的花,不紧不慢地走进墓园里。成片的墓碑看起来有些别样的肃穆,沈晏文走在狭窄的过道,任由思绪胡乱游走,像是趁着这点机会在寻求放空。
可他总是想到谭少琛。
想到青年从他身旁漠然走过,想到他替对方挨了那一棍时,谭少琛错愕的脸。
该死的,到底谁在折磨谁。
沈晏文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凌乱的思绪都驱散;他再抬起头找寻洛北的墓碑时,竟遥遥望见了一个女人。
有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站在洛北的墓碑前。
他和女人距离还远,看不清楚她的面孔,只能依稀看到她仿佛在说什么,还抬手抹了抹眼睛。
难道是洛北的母亲?
沈晏文对洛北的母亲相当没有好感——自己的儿子身患绝症,竟然能袖手旁观,只为了自己的新生活能维持下去……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
他一边想着,一边已走到了女人附近。
脚步声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力,她倏地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向沈晏文。
女人像是认得他的面孔:“你是……”
“我是洛北的朋友。”沈晏文如此道,“你是他的母亲么?”
“嗯,”女人点点头,碎碎念着道,“我知道的,是你,是你那时候一直照顾小北,直到小北走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不必说这些。”沈晏文轻声说着,弯腰将怀里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我每年都过来,第一次见你。”
“……我不方便过来,”女人难为情道,“不方便过来……”
女人似乎有难言之隐,虽然她没有提,沈晏文却大概猜得到,无非是现在的丈夫嫉妒心强,不讲道理。说到底,洛北的母亲要如何对待洛北,沈晏文作为外人是没有立场去指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