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家里的模样不太一样的,卫晚穿着黑色的宽大冲锋衣,上面有荧光色的大片花纹;他耳朵上戴着金属的锥形耳钉,头发也好好摆弄过,模样有点帅。
谭少琛被老板领着匆匆而过,就那么两秒功夫,卫晚瞥见他,还冲他Wink。
“…………”
“不过我这儿也不是什么正式雇佣,”老板对此毫无察觉,继续说,“五险一金没有,年底双薪和年终奖倒是有,一个月三千五,下午六点到晚上两点工作,不用打卡……但是迟到别被我抓到,我最讨厌迟到的人。”
“好,好……”
“看到那个卷毛没,阿J,你同事,因为快秃顶了所以烫卷毛显得头发多一点。”老板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给巨大垃圾桶套塑料袋的人,“有事就问他,我不怎么在店里。”
谭少琛忙不迭地点头。
老板这才回头看他,有些戏谑地笑着拿出烟,递了根到谭少琛面前。
他又连忙摇头:“谢谢,我不抽烟……”
老板并不介怀,转手将那根烟递进自己嘴里,点着了后说:“我看你就像不会做事的人,希望你坚持久一点,我最近没工夫招人。”
“…………”这还真是,眼光很毒呢。
老板果真没待多久就离开了,把他交给了打杂的阿J。LIVE都是八点才开始,这时间不少玩乐队的,或者相关圈内人都在吧台或者周边散桌坐着喝酒聊天;阿J没让他去招待,就让他负责倒各种饮料,先熟悉熟悉环境。
很轻松嘛!一个人自力更生的生活根本没有那么难!
谭少琛这么想着,倒饮料的时候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了——两个小时比他想象中还要漫长。
他一直站在吧台里,腿开始酸胀时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等到他脚开始痛,时间还不到七点。
光是长时间站着这一项,听起来简单得不行,可实际上很有难度。
谭少琛开始左右左右地换着身体重心,试图缓解酸痛。眼看时间到了七点五十,LIVEHOUSE的灯光暗了下来。阿J也跑回吧台里,光明正大地点了根烟:“今晚‘不差钱’唱开场,我可喜欢他们了。”
——不差钱???那是什么???
“你也是哪家的粉丝吧?嗨,这种人多得去了,想跟乐队鬼混,跑来LIVEHOUSE打工的……”
谭少琛茫然地看着他:“我……我就是找份工作。”
“没事的,这有什么的,我理解,我理解。”
——他到底理解了什么???
谭少琛一头雾水,看着阿J俯身压在吧台桌上,把角落里唯一的椅子晾着,他有些忍不住地问:“我可以坐一会儿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啊,搞这么拘谨干什么……”
他如获大赦,连忙去解放双腿。
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多,很快就把LIVEHOUSE站满了;MC拿着麦站上舞台,一盏盏射灯打开的瞬间,那种特殊的气氛像潮水一般涌进谭少琛的感官里。看电视里拍到的演唱会,他都不是很明白粉丝们为什么那么狂热;但现在,只是个小小的LIVEHOUSE而已,他的心正跟着这种气氛怦怦直跳。
“有请今晚的开场乐队,‘不差钱’!”
“哇啊啊——!!”
灯灭了几秒,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上了台;灯再亮起时,谭少琛就看见卫晚站在了麦克风前,挎着他的吉他。
……原来这就是“不差钱乐队”,这也太直接了,干脆叫“富二代乐队”算了。
他正在心里吐槽着,卫晚忽地拨动了吉他弦。
电吉他声倏然在LIVEHOUSE里炸开,一段极具侵略性的SOLO从他指尖流出,响彻整个空间。紧接着架子鼓敲响,一个个鼓点仿佛铁锤敲在他胸口,带着他的心跳都合上节拍。他被这气氛煽动,被台上的卫晚抓住了目光,这瞬间前途未卜的恐惧、过往境遇的悲惨,全部都被浓重的音乐声压了下去。
卫晚抓着麦克风开唱:
“我管你爱不爱/反正爷不稀罕/留着你的虚情假意自己下饭/带上你的甜言蜜语给我滚蛋……”
卫晚的声线很有味道,吐字也相当清晰,糙得离谱的歌词和乐声完美融合,让谭少琛莫名地躁动。
是啊沈晏文,这就是他想说的,“带着你的甜言蜜语给我滚蛋”。
只是他不敢像卫晚这样,嘶吼着说出口。
“不差钱”乐队的第一首歌唱完,在台下观众的热烈叫唤中,谭少琛抹了抹夺眶而出的眼泪,抿着嘴在吧台里小小的鼓掌。
不知怎的,卫晚瞥见了他,又递来一个Wink,再开始下一曲。
——
就是会忍不住哭,忍不住在想起那些谎言时气恼又痛苦,谭少琛才更明白自己有多喜欢沈晏文。
在这方面他大概有点天赋,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很清楚自己心脏里蛰伏着的爱意。
喜欢这种事太不讲道理了,可以无缘无故的来,然后就再也不离开,哪怕他多想当沈晏文就是只贝壳,也没办法将感情就这么驱散。
想跟他离婚,想跟他划清界限,想再也不要见到他。
可要离婚就必须再见面;不敢见面就是还心有余念。
怎么办,沈晏文太混账了。
——
如果说上班的前两个小时,一直站在已经让谭少琛觉得好艰苦;那么今日的LIVE结束后,等待谭少琛的简直是地狱。
到处都要收拾,要打扫,害得抽时间招待剩下来闲聊的音乐人。他被阿J指示着像个陀螺似的忙,头晕目眩地打扫着LIVEHOUSE,等所有事忙完他才停下,像个木头人似的愣在空荡荡的场馆里。
啊,好累,头也好累,身体也好累。
好像再迈出一步他就会立刻倒下——现在想来,他妈妈好伟大。
卷毛阿J正在关门,冲他喊了声:“走啦?”
“来了……”
谭少琛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往外走。谁知道他才刚走出门口,就看见对面路灯下正抽烟的卫晚。
他背着吉他包,身上的荧光花纹真像在闪光似的。
老实说,还有点帅,最初在考场撞上他的时候,谭少琛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类型的人。
“……你怎么还没回去啊。”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哦,怕你不认得路,刚好跟他们吃完宵夜。”卫晚很自然地朝他走来,亮了亮手里的快餐盒,“刚好给你带了点。”
“……谢谢。”
“感觉怎么样?这里很轻松吧?”
谭少琛有苦难言地抿了抿嘴,违心道:“嗯,挺轻松的。”
阿J锁上门,和他们扬扬下巴后离开了,剩下他们俩肩并肩地走在安静下来的闹市街头。这里离他们的住处不算远,走回来约莫半小时;谭少琛累得不太想说话,但卫晚很有激情,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今天的歌好听吧?我的得意之作哈,词曲都是我写的。”
“挺好听的,就是……”
“就是什么?”
他想说歌词有点糙,可转瞬又改变了想法:“没什么,就很棒。”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卫晚说,“我家里人还想让我去做生意,我做锤子生意……今天还看到谭氏企业正式并入沈氏的消息,那边打电话过来又好一通说我,看看别人沈家的公子……”
谭少琛瞬间僵了僵:“……你家也……也那么有钱?”
“我家?还好,一般吧,”卫晚说,“谭氏的一个股东,还有几家大型企业,我家也参股。”
“……那你……不认识那些人?”
“认识什么啊?我十三岁就离家出走了。”卫晚道,“谁要认识那些人啊,有几个臭钱就天天显摆,都是群人渣,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一肚子坏水……除了我哥。”
卫晚骂得很真情实感,知道他不清楚沈家和谭家闹剧似的联姻,谭少琛松了口气;但片刻后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太对了。”
——可他就知道沈晏文一肚子坏水,仍然栽进去了,至今不知如何脱身。
第65章 关于爱的谎言
谭少琛“消失”的第三天。
沈晏文隐隐觉得离婚这件事,也许会就这么搁置了。谭少琛的手机持续关机,八成是换了号码想躲着他;这反倒说明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决……他这三天分析了许多次,几乎在每个工作的间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思忖。
也是想得多了、想得深了,沈晏文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想离婚。
即便他嘴上说着“我尊重你的选择”,即便有那张合同,他依然不想离婚。
这就像悬在心上摇摇欲坠的一盏孤灯,不知何时会砸下来,也不知还有没有亮起来的时候。
“……我去联络过了,没有太太的购票记录,”朱里在电话里说,“太太应该还在京原;太太的故居现在没人住,谭家他也没有回去过……”
“知道了。”正值夜里十一点,男人刚洗过澡,就站在窗边看着空荡荡的庭院,“接着找,找到了也不必声张,告诉我就行。”
电话那头,朱里习惯性地回答“好的”,说完却又欲言又止地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