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前面的要求都不算了,就是要月付的,不要押金的……治安好点就行。”
“先生,现在不要押金的房子,那就只有凶宅了。”
“凶、凶宅……?”谭少琛皱紧了眉,“那凶宅也可以……”
“哟,您这就算愿意要,我这儿也没有呀。”中介道,“我记得,就咱们这儿附近,有两套押一付一的房子……租金也便宜,只要一千;这附近你也看见了,热闹,离地铁也近,要去商圈就三站地铁……”
“这么好啊……”
“就房子挺老,家具也不全,得自己再置办点。”
谭少琛犹豫了片刻,颤颤巍巍说:“我可以,先看房吗……”
“当然可以啦,”中介立马起身,抓过桌上那把钥匙,“我现在就带您过去看。”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谭少琛自认是穷苦人民出身,十四岁前都在联排房那种地方过便宜日子;可真当要自己过了,他才陡然间明白——那时候的妈妈有多么不容易。
出了店铺,中介骑上他的小电瓶,冲谭少琛笑眯眯地点头示意他上后座。
谭少琛下意识问道:“要不然我们走着去?”
“啊你放心,我骑车技术很好的,很安全的!”中介道,“骑车过去十分钟就到了,走路可得走四十分钟呢。”
“……”谭少琛人还热着,刚走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还是乖乖上了车后座。
小电瓶一路窜来窜去,十分钟后果真到了。
可出现在谭少琛眼前的不是像样的民居,而是比他家的老房子还要过分的联排房,到处都用红漆写着“拆”字。算了算了,外面不好看,也许里边很好呢?但很快谭少琛就知道错了,中介打开门时,他看见的是四面的水泥墙,没有漆过的地板,和看起来就很低价的桌椅床柜。
“……还有别的吗。”谭少琛只能问出这句。
“……还有,就是离得稍微远一点,位置也没有这里好,”中介说,“这里至少是靠大街,治安很好的。”
“……我们还是看看别的吧?”
原来只要没有钱,生活就会变成地狱模式。谭少琛算是明白了。
可那能怎么样呢——地狱模式都比被人持续欺骗模式好,这点他很坚持。
大半个下午就在“看房”“赶路”中间过去了,谭少琛一口气看了四套廉价房,终于连中介都觉得这生意太难做,不如作罢:“……要不然您就再加一点,我这还剩最后一套,位置不太好,但房子稍微新一点……”“加多少?”谭少琛只在乎这个。
“一千三……我帮您谈谈看,一千二应该能下来。”
“好,那去看看。”
“今天就算了吧,”中介看了眼手表,“这都七点多了,要不然明天吧。”
谭少琛的嘴角耷拉下来,为难地说:“我实话跟你说,我今晚都没地方住,我就想现在看好房子,交钱签约,马上住进去……”
他那张脸,只要不在笑,就显得可怜无辜,看着便让人心生恻隐。
中介是想下班,可他看着谭少琛的眼神,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了:“……那好吧,这就最后一套,再不成真的得明天了,我一会儿晚点还有事……”
坐在小电瓶上,谭少琛委屈得直叹气;但他没想到的是,车越走,周边的景致越让他觉得眼熟——这不是卫晚家附近吗?!
可他出来的时候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卫晚家住的是哪一栋。现在倒好,在外面吹了半天风,人倒是给他吹清醒了不少。他跟着中介上了楼,中介说着“在这边最里面一户”带他走过转角口。
谁知道,转角后面有人。
拎着垃圾站在门口穿鞋的,正是昨晚上捡了他的好心人卫晚。
卫晚一抬眼,愣了愣:“啊这……你回来了?”
“……不是,”谭少琛尴尬道,“我想租个房子,谁知道就……”
“这是您朋友啊?”中介笑起来,“那不正好?又是朋友又是邻居的,以后有个照应是吧……”
——
沈晏文一夜没睡,白天直接去了公司里一如往常地忙他的事。
可他只要稍稍停下,脑子里便是谭少琛;就连看手机的频率都比平时高了许多——谭少琛说今天要和他去民政局办离婚,可一整个白天过完,他也没等到谭少琛的电话。
苏昼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替他端上来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沈总。”
“我好像没说要咖啡。”沈晏文低低地说了声,一瞥外面渐渐黑下去的天气,终于还是拨通了谭少琛的电话。
“我看沈总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苏昼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听朱里说晚上也没有别的安排,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他说了一长段,可沈晏文没怎么注意听,只把手机放到耳边冲他摇了摇头。
昨晚他在大雨了找了许久,顺着那条路一直开到市里,又调转方向往更远的郊区开,可哪里都没见到谭少琛的踪影。明明知道第二天还有公司里一大堆事要忙,可他仍然找到了早上;期间给谭少琛打过电话,可那边是关机,仿佛刻意地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络。
沈晏文心里有股隐隐的焦躁,却不知是因何而来。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女声从听筒里冒出来,沈晏文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看向苏昼:“你可以下班了,晚上没什么事;那边房子里还缺什么、想添点什么你就和朱里说,我不会过问的,所以不用不好意思开口。”
“那边什么都有啦,很齐全的……”苏昼试探着道,“要不然我陪沈总去吃点东西?”
“不必。”沈晏文说完,就拨通了司机小李的电话,“……我要回去一趟,你把车开到公司门口。”
苏昼是个会看眼色的,看着沈晏文心情不佳,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乖乖点头便离开了。
男人靠在椅子上,缓了缓神,又转手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他的证件。
结婚证也在里面。
按照合同,他确实该顺了谭少琛的意愿,不能再勉强他继续维持婚姻关系。所以他连结婚证都带好了,却没有等到谭少琛约他去民政局的电话。而最微妙的是,他竟因此而觉得松了口气——也许谭少琛也没有那么想离婚,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难以接受他们之间存在欺骗。
他翻开结婚证,结婚照上谭少琛傻乎乎地尬笑,仿佛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片刻后沈晏文将结婚证塞回去,离开他的办公室去往停车场。
谭少琛都不在他那里了,小李自然而然地变回了他的司机。他一上车,小李便从后视镜里跟他颔首招呼:“是去老宅吗?”
“嗯。”
小李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又再看了他一眼。
男人敏锐地捕捉到这点,目光有些疲惫地看向他:“有事说事。”
“……嘶,”小李抽了口气,支支吾吾道,“就是想问问,太太……”
“不许问。”
“好的……”小李说,“但是就是……”
“嗯?”
“太太之前,不是,在院子里一直忙活吗……”小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戒指盒,侧过身递向沈晏文,“就是,太太做了这个,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给扔了。”
沈晏文略略惊讶,接下来打开,素净的戒指便出现在他眼前。
“我看太太做得那么辛苦,扔了太可惜了,我就给捡回来了……要是您和太太有什么误会,伴侣之间吵个架很正常的,没必要离婚吧……沈总您别怪我多嘴,我就是觉得,太太很爱您的,为了这戒指,太太失败了好多次,手上都磨出茧了。我都觉得奇怪哈,按说戒指而已,买个银戒指才多少钱;但太太说,他没什么能送给您,只剩下心意了。”
第63章 开始自力更生
那确实是一枚相当朴素的戒指。
没有任何花纹,磨砂质感,约莫一毫米宽,放进平价首饰店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戒指。戒指的尺寸刚刚好够套上他的无名指,也不知道青年是什么时候量下的,至少他毫无察觉。
原来院子里草率搭建起来的“工作间”,就是为了这个。
沈晏文回忆着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仔细一算便可以知道谭少琛为了这枚戒指费了多少功夫。对方明明就是身娇体弱的小少爷,虽然在谭家被冷待、被欺负,可至少不会像灰姑娘似的被逼着做家务。
谭少琛的体弱是天生的,别说洗衣做饭,就是遛狗时走快了些都要气喘吁吁。
可他却偷偷做了这个。
也许手工做一枚戒指并不需要太多体力,可这一定是件费心费力的麻烦事;尤其是对谭少琛而言,要学的要查的东西太多。
……也就明明白白地,将“心意”二字摊开在沈晏文眼前了。
男人越看越觉得胸口发闷,好似有无形之物重压在他心口,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握着那枚戒指沉思了许久,在某个临界点蓦地握住它,终于挪开目光,转而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眼看就要到老宅了,沈晏文忽然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