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话音刚落,手机便震了。
他轻声说了句“我接个电话”,随后又面向窗边,拿出手机看了看:“……怎么,太太有事?”
司机小李犹犹豫豫道:“沈总,我感觉太太好像不太对劲儿……”
“直说。”
“是这样的沈总,中午的时候,太太带了饭去集团里,然后朱里说您在外面工作……”
男人的手忽地握紧了几分:“接着说。”
“我以为太太就会说回去,但太太突然说要去‘池柳苑’看看……”
“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了,太太让我在停车场等着,他自己上去了。出来之后太太说想去咖啡厅坐坐,然后来了个女的,戴墨镜,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太太跟她聊了一会儿,她就走了。然后太太一个人在咖啡厅里坐了半小时,刚出来就说想自己走走,让我别跟着……”
“他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
沈晏文没再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昼在旁小心地问:“是有什么急事么……您去处理就好,不用管我的……”
“嗯,”沈晏文直接道,“你有什么事就打给我,我先走了。”
“好……”
——谭少琛怎么会知道池柳苑?
——女人是谁?沈晏姝吗?
——他……他们知道多少?
一连串的疑问在沈晏文脑子里打转,他飞快离开了苏昼那里,直接开车往自宅走。路上他特意通知朱里推掉之后的工作和应酬,在每一个等红灯的时候都忍不住焦躁。
等他到家时,日头已经开始下沉。
谭少琛当然不在家——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很多,说不定会直接离开;毕竟从一开始,谭少琛就想着离开。
男人焦躁地在客厅等着,几次想出去找,又被理智说服该等待。
因为找,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找。
谭少琛的人生里只有他和谭家,除此之外是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谭少琛除了念书之外,喜欢干什么,喜欢去哪里;过去谭少琛还会雷打不动地遛狗,随着狗没了,谭少琛仿佛再没有其他事可以做。
期间沈晏文想了千万种可能,却不知道里面哪种会变成现实。
很快天黑了,很快晚饭点过了,很快夜就深了。
沈晏文在客厅里等着,直到十一点,门口才忽地有了声响。
他几乎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郑姨还没反应过来前,他便已经打开了门。
“怎么现在才回来?”
谢天谢地,青年站在他面前。
听见他的声音,谭少琛头也没有抬,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想要乞讨一碗清粥那样,声音沙哑细弱地说:“嗯……散步的时候迷路了,就回来晚了。”
他想问青年知道了些什么,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虚乏无力的称呼:“少琛……”
“沈晏文。”
倒是青年,忽然字正腔圆地叫出他的名字。
“先进来再说。”
青年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写满死寂:“我们离婚吧。”
第59章 以后再没瓜葛
“我们离婚吧。”
男人怔怔地看着谭少琛,刹那间竟有些无法理解这话的含义。不,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句话,会从这张嘴里说出来。
沈晏文的脸色沉下来,难得地露了行色。
他眉头微蹙,竟不由自主地避开视线,刻意不去看谭少琛的眼睛。他没回答这句,只是侧身让开些位置,再重复道:“先进来再说。”
谭少琛也知道,这件事并不是站在门口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也知道自己想“不负责任”地直接离开实属不可能——只要沈晏文想,以他合法伴侣的身份,找到他甚至关住他,都易如反掌。
但沈晏文不会用强,谭少琛清楚这点。
青年点点头,换鞋进了屋,再不看沈晏文的脸。
他径直往二楼走,步伐比以往都沉稳;男人竟就这么跟在他身边,像是有话要说,可又迟迟没有开口。直到谭少琛走回他曾住过多日的客房,还先愣了片刻,才走进去翻箱倒柜。
这里已经和谭少琛刚搬进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沈晏文看似温柔,实则强烈的占有欲、支配欲都藏在他温柔的表皮下。从那次家教老师险些在这个房间里和谭少琛发生什么过后,这间客房就被沈晏文找人来彻底改头换面,甚至后来都不喜欢谭少琛再踏入。
情到浓时,这些就是甜蜜;而假想揭穿后,这些就成了谭少琛的映射。
——是沈晏文的所有物,是沈晏文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的所有物。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并非沈晏文原本是这样的人;而是自己竟然信了,在今天之前深信不疑。
“……为什么突然提离婚,”男人没有踏入,只站在门口看着他,“如果是因为苏昼的事……”“他叫苏昼吗,”谭少琛说着,从装着杂物的抽屉底部,用力抽出来一份文件,“我都不知道。”
“该给我解释的余地,不是吗。”
谭少琛翻开文件夹看了看,那些开玩笑似的条款列在上面,每一条都还能还原出当时他们商量的场景。最末尾他和沈晏文的签名,几乎要灼伤他眼。
青年“啪”地合上文件夹,转身看向沈晏文:“好,我听你解释,我们下去慢慢说。”
——
在谭少琛回来之前,司机小李还在外面四处找谭少琛;朱里也没闲着,几乎沈晏文身边亲近的下属都在找他。
通知过他们可以休息了,沈晏文再支走了郑姨,偌大的一楼就只有他和谭少琛两个人,在餐桌两边对面而坐。
“我知道你今天去过池柳苑了,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沈晏文平静地替他倒了杯水,轻轻推到他面前,“我没有出轨。”
虽然谭少琛一个字都没有提出轨的事,沈晏文还是很直接地否定掉了这件看似既定事实的事。
青年垂着头,眉眼藏进头发的阴影之中,沈晏文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他静静等了几秒,谭少琛才开口:“……你继续说。”
“我没有做任何形似出轨的事,”男人像在谈判桌上,谈他上下几个亿的大生意,而不是在替自己辩白,“苏昼是新来的司机,经济上很困难;我确实出于某些原因,帮了他一把。但我和他决定没有任何行为上的,或者感情上的越矩。”
“某些原因……”
谭少琛咀嚼着这个词,忽地像是被逗笑了般“嗤”了声。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握着沈晏文替他倒的水,手指扣在玻璃上屈起得很用力,连关节都泛出白来。
“沈晏文,某些原因是什么原因,你能说吗?”谭少琛问。
“我……”
男人才开口便语塞,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半晌没有说下去。
青年从口袋里拿出揉皱了的纸,声响勾住了男人的余光。他就那样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纸摊开,将每一处折痕抚平,直至它恢复成方便阅读的状态。
谭少琛它按在桌面上,调转了方向后,缓缓推至男人面前:“你说不出来,但是我知道。”
“……”
“因为这个,对吧?”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右上角的证件照上,洛北虚弱地在微笑,和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所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男人拿起病历,从姓名栏开始一格一格地往下看,直到最后一行“死亡时间”。
“啪”地,沈晏文反手将病例盖在桌上:“……谁给你的?”
“沈晏姝。”
“她怎么会有这个?”
“那你应该问她,”谭少琛小声道,“你和别人去池柳苑,也是她给我发的照片。”
他和沈晏文不同,他从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比起那些兴师问罪、无能狂怒的原配,谭少琛真觉得自己很棒。他既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冲沈晏文大吼大叫,更不想利用这些真相去为自己谋取利益。并非他有多高尚,多善良;只是从他把沈晏文放进心里的那瞬间起,他就失去了那样做的资格。
……因为不想最后一次说话,闹成不欢而散。
青年倏地抬起头,眼睛眯成弯弯的线,笑着说:“没有让你去找她理论的意思,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想掺和……不过已经掺和了……但她也对我做了那些,算扯平了吧。”
谭少琛笑得明艳,笑得沈晏文愣住。
“为什么笑?”男人问。
“就是觉得这事挺好笑的,”谭少琛说,“没别的意思。”
“对,我是曾经喜欢过别人,苏昼刚好跟他长得很像……但我不认为只是这样,你就要和我离婚。”沈晏文说,“你可以用你想用的任何方式去调查,我确实没有出轨……”“沈晏文,”谭少琛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这样我挺看不起你的。”
“……什么意思。”
谭少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是因为他的眼角膜在这里,你才要跟我结婚的么?”
“……”
青年说得轻巧极了,从他的眉梢眼角,从他的口吻声音里,沈晏文读不出一丝难受。仿佛刚回家时他身上那股压抑和悲伤,只是沈晏文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