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伸出手,指着车窗外道:“那个早餐店,我想吃!”
“你饿了?饿了回家再……”“不是,”眼看着车已经开过了不少,谭少琛语气都变得焦急起来,“我就是想吃那个店!”
“调头。”沈晏文干脆道。
这附近是京原的老城区——老城区只是客气的叫法,实际上就是穷人聚集的地点。前不久这里才被划批成新的开发区,现下那些老房子的墙上都画着红红的“拆”,到时候那些穷人就会拿到大笔的差遣补偿款离开。
这片区域的开发项目,沈家也有参与,不过不是沈晏文想做的,而是沈父。沈父看中这块地方的潜力,但沈晏文不太愿意改建这边。他们家只是一届商人,改建与否不在他们;因此沈晏文的不愿意并不会影响到任何。
车调头后停在了早餐铺子门前,谭少琛兴冲冲地下去,便发现了墙上的“拆”字:“哇这里要拆了啊?啊好气人啊……”
“怎么了?”沈晏文不明所以。
“我以前就住在那边,”青年指了指巷子深处的方向,“再走个十多分钟,就能看到我住的那栋楼。……可惜,生病的时候房子卖掉了,不然要赔多少钱给我啊。”
“要看大小。”
“二十平米!”
“那恐怕没多少,”沈晏文失笑道,“不用气,我补给你。”
“哈哈哈,你还真是财大气粗。”青年笑眯眯地带着他走进早餐店,“以前我总在这里吃早点……婆婆,还记得我吗?”
“这不是,这不是……”正在给其他客人下面的老婆婆看向他,半晌没想起他的名字,只道,“好多年没见到你啦,听说你搬到有钱人住的地方去啦……”
“哈哈,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吧。”谭少琛甜甜道,“我还是要二两面……你呢?”
他转头看向沈晏文,男人愣了愣,才道:“一样。”
“你不会头一次在这种地方吃东西吧?”
“怎么可能,”沈晏文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会吃路边的外卖车。”
老婆婆虽然记性不太好,可做面条的技艺依然娴熟;她一边摆弄着调料,一边打量沈晏文:“这是……带朋友来了啊。”
谭少琛下意识地点头:“嗯对……”“您好,”可沈晏文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我是他的丈夫。”
老婆婆年岁虽高,可并没觉得现在同性可婚哪里不好。她满面笑容,点着头说:“挺好,挺好,般配的。你妈妈肯定也高兴,你找了个这么好的人……”
“……嗯。”青年红了脸,可仍笑着,“我也觉得。”
沈晏文看着他这副表情,几乎觉得耀目。谭少琛太适合这样开怀笑着的表情,那双眼在晨光下若有若无地闪烁着光,他泛红的脸颊、他柔软丰满的唇,在笑容里呈现出绝佳的美感。
他仿佛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不适合愁眉满目,只适合无忧无扰。
第42章 相交错的过往
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桌,青年馋得眼睛放光,第一口面吃到嘴里,险些烫伤舌头。他倒抽着凉气,眼巴巴地看着兴致缺缺的沈晏文,含糊不清地说:“……不,不喜欢吃面吗……”
“不是,”沈晏文轻声道,“就是,很少到这里来,想起一些事。”
外面偶尔有车辆经过,小店门口的树上有鸟站在枝头叽叽喳喳,阳光在店内的地板上画下一条分界线,谭少琛恰好在光里。
阳光照亮扬尘和他的轮廓,这一幕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青年并未意识到自己吃面的模样正被人欣赏着,还因为这氛围太像小时候而心情正好。他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便格外显眼:“我感觉你很清楚我的事,但我不怎么清楚你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也不是想知道什么,”谭少琛说,“就是不怎么了解你。……只知道沈氏的唯一继承人,二十八岁,守身如玉,留过学,做生意很厉害……就是那些圈子里大家都知道的事。”
沈晏文听着他描述的那些词,忍俊不禁道:“听你的口吻,好像是想知道一些特别的事?”
“……有吗?没有吧。”谭少琛也抿着嘴笑,“国外好玩吗。”
“你指什么?”
“就是……谭少珂也在国外念的书,天天泡吧。”他问得诚恳,好像是真没体验过夜场般,“泡吧好玩吗,究竟玩些什么啊。”
“喝酒,找女人。”沈晏文直言不讳,“你想试试吗?”
“除了这些呢?”
“没了吧。除非应酬,不然我也不会去。”
“为什么?”
“太吵了,我不喜欢吵。”
“诶……”谭少琛夹着面,晾在半空中,“我看他隔三差五地去,还以为很多东西可以玩呢。”
“想去?”
“也不是很想去。”
从认识到现在,他们几乎从没像这样放松地聊过——以前谭少琛心里憋着各种念头,总觉得在沈晏文身边三步一坑,一定要小心在小心。可现在他不觉得了,都说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在他们的关系上竟也得到了验证。
这种气氛让谭少琛很自然地便打开了话匣子,又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事来:“我以前经常来这家店买早饭……或者说小时候吧。二两面,一碗馄饨,带回去和我妈一起吃。”
“不在家里做么?”
“家里没冰箱,东西都得现买现做,”青年说得毫无障碍,似乎一点也没觉得以前的穷苦是种不可见人的难堪,“所以夏天都是在外面买的。”
“……”就算沈晏文很懂人情世故,也从没有“何不食肉糜”的想法,在听到这话时也不免有些吃惊。
冰箱这种东西,若不在乎品牌、大小,再怎么样不至于买不起。
谭少琛仿佛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挑眉道:“是不是觉得买不起冰箱太离谱啊?”
“嗯,有一点。”
“我也觉得,不过真买不起。”青年眯弯了眼,“可能钱都看病花掉了吧,我身体不太好嘛,小时候三天两头去医院,花了不少钱。”
话说到这儿,见沈晏文没有回应,谭少琛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直在说以前的穷苦……这些事对于他来说都是曾经的经历,现在想起来也不会觉得苦闷,反而还有点怀念;可在着别人耳朵里,这大抵是十成十的卖惨装可怜。
他连忙又说:“我不是说以前日子过得不好的意思……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我知道。”
沈晏文说得理所应当,没有刻意的目光,也没有补充解释他的意思。可谭少琛莫名觉得男人态度就和这三个字一样——不需要他的解释,沈晏文也不会误会他。
意识到这点,青年笑得更开了;他端起面碗,不怎么讲究地喝了口汤,再道:“……要不要去我以前的家看看?”
“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谭少琛拿纸巾擦了擦嘴,有些兴奋地起身往老婆婆的案台走去。沈晏文还以为他要做什么,目光便追着他看过去;只见青年摸着口袋,开口道:“婆婆,多少钱呀。”
“两碗……十二块……”
“好嘞……”谭少琛刚应声,问题就来了——他压根就没有钱,口袋空空如也,连手机都没有。
沈晏文就那么看着他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后颈的头发:“……你付钱可以吗。”
——
虽说再过不久就要拆迁,可真当谭少琛走到记忆中熟悉的地方时,周边的景致仍保持着八九年前时那样,处处都有他的熟悉的影子。谭少琛越走越兴奋,时不时指向某些地方,和沈晏文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他印象深刻的过往。
男人只听不说,好似真被他的话语带着走回了多年前谭少琛的幼年。
“就是那里,我以前就住在那儿,你看二楼那个阳台……”谭少琛指着某栋外墙已斑驳褪色的楼说,“天气好的时候我妈就站在那里晒被子。”
青年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去看沈晏文的脸。
但他没想到,沈晏文会是那样的表情——男人眉头微皱,深邃的眼里写满了茫然。
在沈晏文脸上,他看过最多的是面无表情,和余裕自得的微笑。偶尔他也能看到关心或烦闷,但唯独没有茫然。就像外界传闻的一样,沈晏文堪称没有弱点,根本不会有陷入迷茫的时候。
但就在谭少琛过去住的那栋楼下,男人正因什么而茫然不解。
“怎、怎么了……?”谭少琛跟着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沈晏文说着,转瞬又恢复如常,“就是觉得很巧,你以前的家住在这里。”
“巧?”谭少琛抓住了重点,“还有谁住在这么?”
男人摇摇头:“只是我来过这附近一次。”
“诶?来这附近?”这边既不靠近商圈,也没有什么高档场所,实在不像沈晏文会来的地方。
“嗯,很久以前……无意间,来过一次。”
这话里显然还藏着什么沈晏文并不想提及的故事。谭少琛眨眨眼,识趣儿地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刚好到了附近,想来看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