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强权和武力最终指向的往往是侵犯和剥削,而年轻的少年们还不知道,他们以为自己代表了正义,于是在那一夜,他们为了某种“义气”,聚集在了一起。
那时乌盎望听到的版本是:朋友的妹妹在学校长期被人欺负,几乎被逼得退学,某日哥哥发现妹妹受了委屈,这才想要拜托大家一起帮妹妹出气。
可乌盎望没有想到,真到了现场,他看见的那个被一帮人逼得缩到墙角的人,也是一个女孩子。
那时他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劲了,谁知道,真正的“不对劲”才刚刚开始。
在一帮人的围堵恐吓下,女孩连连扇自己耳光,不住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欺负她!”
有人在一旁笑道:“妈的是这个骚货啊,早就听说她嚣张得很,呵!欺负到我们兄弟的妹妹头上来了!这下看她怎么凶!”
乌盎望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
有人推了推他,“喂!小乌,你也上去踹她一脚,让她再嚣张!”
乌盎望拍开他的手,“打女人这事我干不出,你们也适可而止。”
被拒绝的人悻悻收了手,而此时场上的气氛早在不知不觉间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第42章 绝望深渊
拉扯中女孩的扣子飞了,十来岁的姑娘,个别发育得早些,胸部已经很可观了,当时场上不知道谁吹了声口哨,调笑一声:“妈的这胸!跟奶牛似的!”
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哈哈大笑,众人随声应和,一个个都跟着打趣,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了。
“你们说这奶牛能不能挤出……”
后面的话被众人的哄笑掩盖了,乌盎望站在人群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不对啊,不该是这样的啊!他们的拳头,从来是对抗那些爱欺负人的家伙,保护自己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谁说了一句,“扒光她!看她以后还嚣张不?让她欺负人!”
听到众人的慷慨的应和时,乌盎望后退了一步。
身旁的人不断往里头挤去,一个个高声喊着,“脱她裤子!快!”
人群里不时传出女孩细细的哭喊声,偶尔还能听见响亮的巴掌声。
人群外的乌盎望捏紧了拳头,想了许久,他慢慢踏出了离开的脚步。
这些人只是开玩笑,不会更过分的吧?没错,不会闹得太过的,自己不参与就好了……只是开玩笑而已。
“妈的过去点!让我捏捏她的……”
脚步突然停下来,乌盎望再也忍不住,怒吼一声,猛地跑过去撞开人群,拉起早已被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的女孩便跑。
“快跑!”
乌盎望脱了自己的外套扔给女孩,再用力把她往逃跑方向一推,自己则挡住激愤的众人。
“你们疯了吗?这不是玩笑!”
“操!你是要背叛我们吗?大伙上!弄死他!”
狭长的黑暗的巷子里,拳脚到肉的声音格外明显。
一束光突然照亮了整条巷子,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赶到,大声喝止:“里面的人干什么!快出来!”
乌盎望吐出一颗带血的被打掉的牙,放心地瘫倒在地上。
而后的发展,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乌盎望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出来后,迎接他的是鄙夷、奚落、羞愧的目光。
乌盎望看着一个个面色各异的众人,心里隐隐冒出些大事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父亲上来的一个大大的耳光验证了这种预感。
“臭小子!你……你丢不丢人!唉!”
母亲在一旁哀哀哭泣,像一块永远都挤不干的海绵,好像她这辈子都被泡在泪水里。
而后的发展,更加脱离的原本的轨迹。
受害女孩的家长赶到,恶狠狠地踹了乌盎望一脚,而后母亲、警察上去拦他,几个人扭打起来。
“再问一遍,是谁欺负了你?”
女孩低着头,颤抖着指向一脸震惊的乌盎望,细如蚊呓道:“是……是他。”
“确定吗?”
“嗯……”
乌盎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咆哮道:“不是我!”
场上其余的少年低着头,唇边一抹隐秘的笑,再抬起时已是义愤填膺,“就是他!欺负那个女孩,我们看见了才打他!”
“没错!就是!”
“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昔日自己愤怒咆哮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人人都认定了孩子是不会撒谎的,除了他——一个做了错事证据确凿却死不认账的垃圾。
证据是什么?那件衣服——他好心递给女孩让她遮掩身体的衣服。
还有女孩的指控、其他“见义勇为”少年的证实……总而言之,巷口唯一的那个监控坏了,所以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于这件事,警察并没有过多在意,毕竟在法律的保证下,十来岁的孩子还不到判刑标准,所以他们教育了几句便草草结束了对这件案子的调查,最终的结果是:将乌盎望送入少管所进行管制。
而后女孩私下偷偷哭着跟他道歉,说的什么“对不起,他们威胁我要是不配合他们,以后就把我……你知道没成年是不会坐牢的,他们杀了我都不会判刑,我害怕……反正、反正你也不会被判刑,对不起,只是关几个月,对不起,你出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你……你是个好人,他们很坏,我……我没办法”之类的话,乌盎望已经不想再听了。
多好笑,本该保护未成年人的法律,结果成为实施迫害的帮凶,更可笑的是,她害怕恶人,却不怕好人,所以她决定牺牲好人来保全自己。
乌盎望对于这件事只有满心的无奈和愤怒,而父母的态度,则彻底将他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无论他怎么解释,若不是母亲的阻拦,父亲早就把自己活活打死了,而尽管如此,母亲也是不信他的,她只是对着他呜呜地哭,不住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怒火被眼泪浇灭了,留下一地死灰。
按照规定,进入少管所的必须是十四周岁以上十八周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而那时乌盎望才十二岁,远远不到标准,可谁会想到,父亲和母亲愣是找人托了关系,改变他的登记年龄,生生将他改大了两岁。
那时的乌盎望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愣在了原地,连哭都忘了哭。
按照父母的原话是,“你该进去好好管教一番,不能这样堕落下去,听话,这是为了你好。”
乌盎望彻底放弃了。
入少管所的那一天,父亲没去,他的说法是“我丢不起这人”,母亲去了,为他准备了所有生活用品,带他去吃了一顿饭,还买了一个小蛋糕。隔着铁门,她哭着说“不要怪妈妈”和“到时候接你回家”,那时的乌盎望毫不犹豫转身了,连蛋糕都没有要,也没有好好看她一眼,来个像模像样的拥抱。
他心里对父母是恨的。他恨他们的不理解不信任,更恨他们的狠心。谁都知道少管所住着怎样一批人,这些还不到承担刑事责任年龄的“犯错的孩子”,里头有杀人犯,有强奸犯,有盗窃者,有斗殴者,这些所谓的“孩子”,每一个都拥有破坏和毁灭的能力,然而父母没有考虑这些人会对他施加什么样的伤害,而是希望这样的环境能让他“变好”。
对了,最可怕的莫过于,在他父母眼中,他和里面的人,都是一样的。
第43章 独一无二
“咦?”导演有些惊异,“小乌今天状态很好嘛!”
乌盎望正朝导演走过去,闻声只摆摆手道:“过奖啦,这几天回去仔细想了您给我说的戏,慢慢找到了点感觉,还多亏莫失演技好,感染力强。耽搁大家这么久,还让大家为我调整进度,真是不好意思。”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很高兴,这场卡了许久的戏今天拍摄得十分顺利,第一场成功了,前半部分就可以拍摄了,不然一直往后推的话,场景换了,以后还得重新布置。
今天天气很好,有阳光,有微风,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莫失走下来的时候,路过乌盎望,难得地停下来说了一句,“你确实是个很有天分的演员,但是有天分还不够,希望以后都能看到你的专业性。”
两人平日除了演戏之外没有任何的接触,但乌盎望早有听说莫失不假辞色的性子,现在他肯开口夸一句,那看来他确实是很满意的。
乌盎望回以微笑,只道:“谢谢,合作愉快。”
莫失微微点头,而后便朝着他身后走过去了,乌盎望回头一看,倪湛正提着盒饭朝这边示意。
一贯从容的莫失脚步似乎加快了些,乌盎望眨眨眼,再一看,又像是自己看错了,莫失接过倪湛手里的盒饭,脸上分明还是没什么过大的表情。
倒是倪湛,以前一贯冷眼冷面的倪湛,现在每次在莫失身边看见他,都是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倪湛似乎察觉到了乌盎望的目光,正要扭头的时候,后者连忙收回目光,佯作望向别处。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而整整一天的时间,某只蠢鬼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