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同自己最亲最近的人就躺在这,其他的那已然全是其次了。
自己不止一次口口声声的说,同她一处要对她好,可自己是怎么对她好的?单是这样她头疼了揉揉头就算好了么?
济兰是个高傲磊落的女子,她要的并不是自己对她一味的嘘寒问暖,更不是因为情爱而盲目的去施舍般的包容她,她要的就是属于她的那份公道。
在自己的家族和她的恩恩怨怨间,在自己的表姐和她的恩恩怨怨间,在养正堂和俞和堂的恩恩怨怨间,她想要自己给的,就是一个公正的态度。
她可以无视世俗之前传她勾引自己的为寡不贞,也可以对扬古说的什么母老虎的那些混账话不屑一顾,但自己的在坟前的那句质问和后来早上的不告而别,无疑是伤了她的心的。
自己连个公道的信任都不愿给她,还谈何托付,说什么对她好?所以,济兰连头疼都不愿意跟她提起。
她这不是在跟自己闹别扭,而是对自己的心寒。想到这些,佟玖的心里有些不寒而栗。
??<一零二>
“都说这春寒料峭的,您但凡肯听我一句劝,也不至于这样的难受。”济兰醒后,不但头疼不见轻,额上反倒又发热了起来,富察沁忧心的嘟囔了句,即刻出去拿药。
“年前年后的在京里住得太舒适,现今出来了,一时身上却受不住颠簸了。”济兰坐起身,头沉沉的对佟玖道“足见,这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的道理。”
佟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道“你真是烧糊涂了,都说起自己的风凉话来了。”说着接过富察沁端来的退热散,道“以后还是要多听些沁姐姐的。”
济兰本想自己喝药,偏偏佟玖不肯撒手,执意一匙匙的仔细喂着她服下,柔声道“也让我尽尽心。”
“不过吹了点风,你这样我可受不起。”喝过药后,佟玖又捧了水来给她簌口,济兰看她突然这样的殷勤备至,有些不适应的道。
“夫妻一体,你不好,便是我不好。”佟玖说着边挽了袖口,边到铜盆里拧了把温热的手巾,回来仔仔细细的为济兰覆到额上,道“所以,你可千万不能有个什么山高水低的。”
“你这是怎么了?”济兰从被捂得严严实实的锦被中抽出手,拉佟玖坐到自己近前,问道“谁说了你什么了?”
佟玖摇摇头,摩挲着济兰的手,良久方道“只是想着,前些日子为以前的那些事蒙着心,迁怒于你。之后又净是为别人着想,却没顾着些你的处境,现下这心里头过意不去呢。”
听她这样恳切的说了这些话,济兰笑了笑,带着略重的鼻音,道“你现在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为人夫君的架势了。”
“那是因为夫人你往日里忒雷厉,显不出我来。”佟玖见她笑了,也跟着笑道“今个儿难得这样娇弱一把,自然就显得我格外的有气度。”说着还不忘把身前的辫子,潇洒的向后一丢。
济兰看着这人根本就夸不得的臭美样子,点头道“是啊,这样好气度的九爷,整日被我这么个母老虎霸着。难怪你那本家哥哥四处为你鸣不平,千里迢迢的都不忘弄些莺莺燕燕来往你的怀里塞。”
“做什么在这些没边际的事上费口舌?”佟玖听她拿这些来说事,上前将济兰头上的巾子翻了翻“只是,这个样子极美。”
抽身时,抿嘴坏笑着在济兰近前,别有深意的低声道“你的好,我知道就成了,岂能容他们窥觊了去!”说着眼还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济兰胸前瞟着。
“越发的没个庄重!”济兰看到富察沁慌慌忙忙的端了药碗躲了出去,瞪了佟玖一眼,佯嗔道“像什么样子。”
佟玖不以为然的让她躺好,道“你染了风寒,身上不爽利,左右时间上还有些宽裕,咱们就不要再雪上加霜的赶行程了。我想着,到济宁的养正堂去将养几日,依你看呢?”
“嗯,济宁是要去的。”济兰用手帕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后吸着鼻子道。
“那我到前面跟船队的人吩咐吩咐,得了就过来,你吃了药再睡一会儿。”佟玖起身为她掩着被,嘱咐道“要发了汗才能退热呢,你别胳膊腿的乱扔,盖严实喽。”
回了韩府的商船上,多是为办公所用,不比济兰观光船那样布置精致。
同扬古等人说了要在济宁经停几日的安排后,又叫来济宁养正堂送信的小厮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佟玖见这小厮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拎起茶壶倒了两碗茶,递了他一碗,温和的问道。
“小的梁柏。”小厮接过茶碗,规规矩矩的答着,倒也不拘束。
“哦,梁柏。”佟玖扬了扬手,让他不必客气,自己喝了口茶,问道“现下,铺子里的买卖怎么样?”
梁柏摇摇头,只道不好。
“是怎么个不好法儿?”佟玖坐下,手里摆弄着才从济兰那拿来的手钏,道“我听闻有人在传,说咱们养正堂的药,不货真价实。你在那做伙计,你来说说,所谓的不实,都是哪不实?”
“怎么个不好法儿......。”梁柏沉吟着道“这么说吧,自打我十岁入铺当学徒,到今天也有□□年了,咱养正堂的生意没这么差过。最差的时候,三天连一个来抓药的都没有。”
佟玖点点头,又问道“那这货不真的传言,又是怎么起的?”
梁柏应道“您知道,咱们铺里的药分秘制和常药。秘制自不必说,都是从京里或江南的药厂贴着封条来的,根本不存在不实的说法。常药呢,多为进补的丹药,大都是配药的师傅按着一直沿袭的方子配置成的。”
“有的分档配药时,将上乘的人参换成了党参,你们档有没有这种现象?”佟玖直截了当的道“这只有你我,你尽管说。”
“医者父母心,这是断然没有的!”梁柏保证的道“东家,我敢以性命担保,咱自己的药没问题。养正堂的买卖不好,那是有人故意散了那些不实的谣言,坑害咱们。”
“流言止于智者,当真不是咱们自己的疏漏,那便好说了。”佟玖心里已然掂量出个七七八八,道“你先行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我跟夫人明个儿说话就到。让他带着伙计们到码头上迎我们,要热闹些。”
“好,小的这就回去。”梁柏起身拱手后便出去了。
待他出去,佟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钏,温润的念珠布着醒目的裂纹,想来是被掼碰过了。
瞧着那些裂纹,佟玖微微的出着神,想起那日齐家大爷带着木云来韩府告罪的情形,信誓旦旦的说不再与养正堂争斗的那些话时的样子还依稀在目。
想到这些,佟玖起身,推开眼前的窗,闻着略带腥气的空气,自语道“齐家的帐,也该算算了。”
第二日,眼看到了济宁的码头,佟玖还举着西洋的单筒望远镜,来来回回的朝运河两岸瞧着。
“又没什么新鲜的,有什么可瞧的?”虹筱手里提着件披肩,对佟玖催促道“快到了,披上些。”
佟玖收起望远镜,又是巴巴的向船外看着,道“听着这鞭炮声了么?是来迎咱们的。”
“夫人头疼呢,你弄得这么聒噪,回头仔细又不顺心意了。”虹筱看她还是这样爱热闹,无奈的道。
“聒噪?我就是要好生聒噪聒噪,让那些明里暗里算计咱们的人都听着,我佟老九来了!”佟玖说完出了去,看着岸上的码头上不但放着鞭炮,还有许多人敲锣打鼓的,弄得像是迎亲一样热闹。
佟玖看了眼码头边的俞和堂,好笑的道“靠码头这么近,也不怕哪天发大水淹了他们?”
再说扬古和佟玖穿了官服,由官家的水勇们开道,上了岸。过往的百姓看着热闹,不知是哪位大老爷到了济宁。
他们久居运河之脊,认得出这种官船是朝廷专门用来买办采购的,更好奇的是谁家被朝廷看中了,能得到这样的恩典。
看着他们被养正堂的掌柜伙计簇拥着往养正堂走去,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开始嘀咕了,不是说养正堂卖得都是假药,吃了也不管用吗,可朝廷怎么还让官员来买办呢?
一时间,冷清了几个月的养正堂门前,来回走动的人竟多了许多。
为了迎接东家的到来,掌柜的做了布置,养正堂的大门二门,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的,上上下下可谓是面貌一新。
几个掌柜和账房以及配药的郎中都见过了,听着济兰抑着的咳嗽,佟玖道“趁着几位先生都在,不如让他们给你瞧瞧吧,看用些什么药,也好早些痊愈。”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总算是到家啦。”济兰说着起身,往养正堂前面的柜上去,道“吃什么我自己到柜上去抓便是了。”
佟玖知道她这是要亲自到柜上验药,论这些制药和验药的门道她是不懂的,只好同众人一起随着济兰去。
济兰随意的在柜上和库里的抓了些药,就说自己乏了,径直往后面歇着去了,撇下一干众人晾在堂上,表情各异。
济兰走后,济宁分号的姜掌柜,看着还没脱孩子模样的佟玖,戴着茶色的水晶镜子,正对着堂上泡药酒的坛子里的鹿茸颇有兴致,有些坐立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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