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他指尖轻点。
曲灵风回头，果然是极好的一匹马。走近一看，红棕色的骏马毛色油亮，长鬓飞扬，对着还没他高的自己响亮地打了一个响鼻。
被一匹马……鄙视了。
曲灵风心情有些复杂。忽然好想长大，呵呵。
“这位小哥可是要买这匹马？”
曲灵风一抬头，卖马的就是出乎意料不是寻常商人，是一个身着道服，身材甚高的中年道士。此人腰悬长剑，发上戴冠，端得是英气勃勃。
似是看出他面上的疑问，道士洒脱一笑，解释道。
“鄙人乃是终南山全真教弟子，道号长生子。”那道士抱拳自报家门，“行至此处实在囊中羞涩，这才不得已……”
曲灵风了解点头，这事说起来还是自己占了便宜呢，索性干脆掏钱牵马。
他向来对全真教的道士无甚了解，因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就把这道士抛在脑后，伸手去逗那马。
黄药师牵着马，把他护在身前，清隽的眉却轻轻蹙起。经历的世事多了，他就习惯多思量一二。而此刻，他那久经淬炼的预感告诉他，这道士的出现，恐怕事有蹊跷。
二人午饭后就离开城镇，向着既定路线行去。
行到路上，曲灵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忘了置办一个双人的马鞍，现在只能和师父紧紧挤在一起，别提多别扭了。
幸而此刻黄药师只是松开马缰，慢悠悠地纵着马边走边吃草，所以曲灵风只是觉得有些挤，并没有其他感觉。
为了清净，师徒二人行的是乡间小路，避开了官道的喧嚣。重新被裹成一个球的曲灵风晒着太阳，感受着微凉的柔风，不知不觉开始昏昏欲睡。
黄药师看他头一点一点，睫毛忽闪几下，然后静静贴服在眼下，呼吸均匀起来，嘴角微勾。
初冬的阳光正好，路边几抹苍绿，点缀着二人一骑的路途。
曲灵风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
背后的胸膛很宽大，很暖，能够把他整个罩在里面，以至于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不舍溜走的睡意。
黄师父伸出宽大的手掌，冲着呆呆的徒弟盖下去，使劲儿揉了揉，餍足地勾起嘴角。
“师父？”曲灵风被揉醒了，发现二人还在之前那条小道上，天色却已经黑下来，遂扭头对师父傻笑。
黄师父见他猜中自己的良苦用心，知道自己为了让他好眠所以拖慢了速度，一时欣慰不已，觉得露宿郊外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可惜，曲灵风此刻心里转的念头却是，果然是马鞍太小，师父都不肯驾马呢，唉，是自己考虑不周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师父忧心。明天就去买马鞍！
重生第307天，曲小灵风依然在求的师父原谅的路上狂奔着。
☆、第十二章
曲灵风这一天一个人睡一间房。
要说这事的原因呢，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黄药师此次离岛的初衷。
原本是一个温香软玉在怀的香艳之旅，被小徒弟出现在青楼的事一吓，愣是成了师徒二人闯荡江湖的扬名之路。
黄师父一忍再忍，觉得自己简直比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能忍，自制力登峰造极。可惜徒弟太小，抱起来虽舒服，可是身体躁动时又得避着，黄师父很苦恼。
他哪里知道，自己怀里小小的孩子内里却是个活了不知几十年的大叔，若不是他小心遮掩，就算被徒弟知道了，他也只会自觉退让，说不定为了更好地照顾师父，亲自去找一个美女来奉上。
就在这样美好的误会中，师徒俩一路向北，很快就到了大宋极为接近金的边境。
“灵风，走。”距离小小男孩不远处，丰神俊朗的男子冲男孩招了招手，声音淡然。北方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他乌黑的发，掠过他微挑的眼角，线条优美的下颔，遮掩了他暗沉犀利的眼神。
被裹成一颗球的曲灵风闻声应了一声，最后一脚冲着瘫在地上的男人脚腕踏过去，细小的内力随之涌出，灌注在那人的穴内，几乎是立刻，本来瘫软的人全身猛地抽搐起来，可是因为事先被点过哑穴，他连一点痛苦的嚎叫都没能发出来，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甘和恨意，可惜轻松废掉他四肢的男孩并没有再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
抱住晃晃悠悠走过来的徒弟，黄药师漫不经心地伸指一弹，不远处还在抽搐的人倏然一顿，彻底瘫软在地，再无动静。
曲灵风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黄师父微微冷笑，自从上次留人一命却为徒弟招来祸患开始，他就再没有手下留情过。
而徒弟还小，杀人什么的，再过几年他自会教他。
二人扬长而去，丢下一地尸体，和一个呆呆站在原地的少年。
这次祸事不是冲着他们师徒二人来的，是二人走在半道，却被冲出来的少年拦住了，随着而来的就是这一群人的追杀。见这一伙人冲着他徒弟就砍，黄师父怒，敢动自己徒弟，简直是找死。黄师父连武器都没掏，徒手几下子就把一群人都掀翻在地，还留了一个手脚慢的给徒弟练手。
至于本来是目标的那个少年，师徒俩压根就没注意过。
二人马蹄声渐远，被留在原地的少年猛地跪下冲着二人离去方向狠狠磕了一个响头，明亮的眼睛缓缓流出一滴男儿泪。
二人随手而为，却救了满门被灭的少年一条命；与之相反，追杀的那伙人却一个活口都没留，东邪黄药师，果然行事乖张，亦正亦邪，全凭心意。
北方天气干冷，不日黄师父就带着只露出眼睛的徒弟一路南下，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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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流砂，从指间倏然逝去。在这人间仙境与世隔绝的桃花岛上，曲灵风和黄药师就这样度过了四年光阴。
这段时间曲灵风乖乖呆在岛上学习奇门遁甲之术，每月一次和师父练功后打通的经脉也能修习桃花岛的内功，一切都平稳地发展着。
黄药师则时不时出岛一次，带些哑仆回来，桃花岛也逐渐向曲灵风记忆里那个仙境靠拢，正可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果再有人看到曲灵风的样子，估计都会赞一声，真是翩翩好少年！小时稚嫩的线条逐渐长开，脸庞变得秀气而俊朗，身形抽长，如同傲立的翠竹，再加上身周温暖平和的气息，看起来完全是个温润如玉的俊美少年。
当然，这样的姿态，仅仅出现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师父师父，快来尝尝我新研制的竹笋汤！”曲灵风手里端着汤煲蹿入主屋，把烫手的汤煲迅速放到桌上以后，就兴奋地边跳脚摸耳朵，边大声发布通知。
而那双亮晶晶的湿润大眼，手舞足蹈的样子，话里话外的孩子气，让从书房出来的黄药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看起来，这几年灵风像是越活越回去一样地越发孩子气，眼睛里那抹晶亮的纯澈也随着安逸平稳的生活愈见耀眼，那股子天真无邪的姿态让黄药师不觉更加溺宠。
“瞧瞧你，都已经是快要束发的年纪了，怎么还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性子！”黄药师一进门就见他跳脱的样子，习惯性地开口斥责了一句，但是任谁都能看出这一句里，责备甚少，反而是纵容颇多。
比起曲灵风，如果江湖中曾有幸见过东邪真颜的人们，再有人看到黄药师现在的样子，估计都会呆立当场，不敢置信。因为，这个风姿丰伟，强势气息依旧的男子，居然面容柔和，眼带笑意，这哪里是那个诡谲多变，堪比青衣怪人的“东邪”黄药师！
四年的时光在两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足以让人啧啧称奇。
四年间，不止曲灵风从一个十岁小童成长为俊美少年，黄药师也从犹带青涩的武林新秀，变成了威名远扬的“东邪”黄药师，甚至有人因为他行踪诡秘，深不可测，又带着面具不知面目年龄而称他为“黄老邪”。当然黄药师对于这个熟悉的称呼来者不拒，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快。当然了，他本也就不屑于理会这些虚名。
黄药师一生独来独往，文才武学，书画琴棋，算数韬略，以至医卜星象，奇门五行，无一不晓，无一不精。然而他对“名”之一物，却无半分看重。人人说他是邪魔外道，哼！他这邪魔外道，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混蛋，害死的人只怕还少几个呢！
这一名号逐渐响亮，当然是由于每个月黄药师都会出岛几天，去杀掉一个穷凶恶极，却逍遥法外的恶徒，偶然留下一两个顺眼的提回岛。与上一世的做法不同，他这一世毫不手软，每次都是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人或者将人制服之后，就又马不停蹄地动身回岛。以至于这么久过去，外界之人根本不知道还有几个恶人被他带回桃花岛，得以存活。
当然，路上遇上挑衅他的人，也被他一并解决。虽然重活了一世，心境也平稳很多，但他狂傲不羁的行为作风完全不变，对于惹到自己的人，从来不顾忌无聊的条条框框，直接报复回去！而对于他喜怒不定，心狠手辣的名声，也广为人知。
江湖上传的最奇的是，那人走路绝无半点声息，以江湖与其齐名的南帝北丐那般高强武功，行路尚不免有沙沙微声，而此人毫不着意地缓缓走来，身形飘忽，有如鬼魅，竟似行云驾雾、足不沾地般无声无息。这一身飘忽诡谲的身法，也让江湖中对他的轻功趋之若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