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舒谨不知道的事,调侃道,“我还没看过盛先生这么关心谁呢,在电梯里明明话也没和别人说两句,怎么就在意上了呢?后来啊,盛先生打电话给酒店投诉泳池地面太滑,我才知道怎么回事~”
还有这回事?
舒谨尴尬发作,立即转头对盛星禾说:“其实酒店的地面一点都不滑,是我自己绊倒的,酒店真的有点冤,要不……我电话去和他们解释一下。”
盛星禾优雅地替他布菜,开玩笑道:“没事,酒店老板不敢有意见。”
舒谨震惊,盛星禾这么昏聩的吗!
另一名年长的男同事接话:“哈哈哈舒谨你别紧张,那老板是盛总的老朋友了!不然怎么每次盛总去都住那家呢?不过也是这样他才遇到你的嘛。”
盛星禾:“这么说我还要给他发个红包?”
众人都笑起来。
饭吃到一半时,有人姗姗来迟,推门而入。
来者人高马大,看着有几分面熟,众人都叫他“井总”,舒谨隐约地想起来这是盛星禾的大学同学井超,上次盛星禾提到过他。
井超落座叫人添了碗筷,和大家“新年好”地寒暄了几句,径直朝舒谨看来:“好久不见。”
对方眼神好像一把利刃,直看入人内心,舒谨竟然有点怵:“好久不见。”
但下一秒,井超就露出一口白牙,爽朗道:“我可是听说你来了才特意跑过来的,这回我可要帮我们盛总把你看牢了,你记得不准跑了哈!”
盛星禾抬眼:“喝你的茶。”
本来只是简单的一顿饭,因为舒谨的身份关系几乎变成了他的接风宴,吃得其乐融融。
舒谨不排斥这样的安排,事实上直到这晚他才真正了解到盛星禾的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到底都是怎么样的,而不是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
饭后,大家在门口告别,舒谨喝了两杯酒有点晕,盛星禾去路口叫车。
留下来陪他的井超忽然说:“这次不要再离开他了。”
寒风刮脸,舒谨一怔,只见井超的表情有些严肃。
井超见他吃惊的样子,又笑了笑,放缓语气说:“你别紧张,我只是个外人,也知道你很不容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也……但是你们不一样的,舒谨,我相信你们会不一样。”
舒谨低下头,沉思两三秒,点点头:“嗯!”
井超没有说那几年盛星禾都是怎么过的,更没有指责舒谨,只是告诉他一件事:“我知道你们会不一样,你猜是因为什么?”
舒谨:“什么?”
井超说:“两年前盛星禾问我,说有一种假眼技术已经做得很成熟了,除了无法恢复视力,外观看上去几乎和常人无异。他说如果他去接受了这项技术改造,再回头去找你的话,你心里的负担会不会轻松一些。”
舒谨整个人僵住,脑中出现一片空白。
两年前?
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重逢,一向骄傲的盛星禾竟然这么打算过吗?
“如你所见,后来他当然是没有做啦。”井超说,“我是不赞成他那么做的,如果是他个人有这方面的要求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让自己看上去更好的权力嘛,但是我太了解他了,他根本就没在意过这一点,如果只是为了让别人看着他顺眼就去做手术,那他属于自我的那部分就彻底瓦解掉了。当时我们吵得挺厉害,他要问我的意见,又不肯听我的,一意孤行,连术前检查都做了。不过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去,我以为他放弃了。”
舒谨眼眶通红,看上去有点可怜。
井超道:“这次他出差回来,我才知道他的心里还是没有放下你啊。”
一辆车缓缓朝他们驶来。
盛星禾叫到了车,顺着路沿走了回来。
井超:“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放得下你。”
第23章
盛星禾的家距离他们公司其实挺远的,而且既不是什么一居室的小户型,也不是什么紧邻地铁口的地段,和当初他们两个人憧憬过的完全不一样。
楼盘的隐私性和安全性都很高,按指纹进入电梯后,便能直接进入家门,省去了入户门这一道屏障。
房子是盛星禾两三年前买的,装修好正式搬进来的时间不长,所以还没有什么生活痕迹。
舒谨想,可能他们两个都是想过要真正分手的。
如同分手后他不再去电影院一样,盛星禾也不再选择原本计划的未来,而是选择了更适合自己的方式,尽量往不再拥有彼此的生活方向前进。
“前几年去考了驾照,然后顺便买了车。”盛星禾道,“打算置业时正好这里环境不错,上班的路线也不拥堵,就买了。”
盛星禾的情况是可以开车的,这点舒谨知道,便点点头。
见他站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局促的样子,盛星禾走过去把人牵到沙发上坐好,然后说:“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
“不用了。”舒谨抓住他衣角,“我现在很能喝的。”
盛星禾扬眉坐下,表示怀疑。
舒谨说:“刚毕业的时候我进的那家公司规模比较小,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我是新人嘛,不仅要做设计,还要兼任老板的助理,经常陪他去应酬。”
舒谨说起过往,都是一些盛星禾还不知道的事,“喝醉了好多次吧,我都不记得到底是几次了,反正后来就你那么容易醉了。有时候我还会装醉呢,反正他们也分不清楚真假。”
大学毕业刚入社会的职场新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很普遍。
盛星禾听他讲那些自己没有参与过的事,除了一丝心疼,并不觉得可怜他,舒谨也是要强的人,从来都不是个草包。听他讲多一点,就能多了解他一点。
“那时候我也不敢辞职。”舒谨说,“工资虽然不是很高,但足够我稳定下来了。而且因为公司刚起步,堆到我头上的事情越多,我越能学到东西,给我后来跳槽的履历表上加了不少分。”
盛星禾问:“为什么不敢辞职?”
他能听得出,舒谨的话题走向有意识地敞开了。
舒谨歪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盘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盛星禾的手指:“没钱嘛。”
说出这三个字,舒谨怪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才继续:“其实舒昭远进去时留了一笔钱给我,我一分都没有动。”
是愧疚吗?
可能是吧。
那时才十九岁的舒谨无法很好地划清亲情与法律的界限,他知道舒昭远罪有应得,但只要一想到间接造成舒昭远入狱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他就无法摆脱良心的煎熬。
那一年里,他好像亏欠了全世界。
所有他该还的,都在那一年出现了。
舒昭远为了逼迫他和盛星禾分手突然讲出真相,舒谨难以接受,自我麻痹地想过就让这个秘密继续下去,只要舒昭远不说,那么盛星禾可能永远也不知道。
可是在烤肉店遇到那个替他背了十几年黑锅的人以后,在看到对方满手的冻疮以后,他就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讲出真相很不容易,舒谨带来的消息颠覆了那个人的认知,也在那个家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当年赔偿盛家的几万块钱,是舒昭远替他们出的,这家人一直感恩戴德,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工厂里免费劳作,不计报酬,但不菲的医疗费用也让他们难以承受,举债不轻。
舒昭远主动替贫困工人赔偿、又主动资助受害者盛星禾的事受到到底政府关注,每当舒昭远被表彰的时候,就是这家人承受良心谴责的时候。就算他们不得不最后远走异乡,也经常买东西寄来盛家,逢年过节都有探望。
因为那件事,这个家庭付出真的很多。
舒谨那时候只想补偿。
他拿出了自己这些年存下的所有钱给那家人生病的母亲治病,直到这些年也一直都有支持,但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那家人得知真相以后,会去举报舒昭远非法经营。
或许一开始舒昭远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因为资金困难不得不让别人背锅减少赔偿,但这只是他做的第一件败坏道德的事。
但他的“善举”受到重视以后,一切就加剧了变质。
他尝到甜头后继续资助盛星禾,不断地以“慈善企业家”受到政府扶持,利用这个身份发展壮大,迎来生意的腾飞。
人心是经不得对比的。
本来就蒙受冤屈的一家人,看到罪魁祸首过得越好,越难以控制内心的愤怒。那家人掌握了不少舒昭远事业起步之初的机密,一怒之下全数提交检查机构。
舒谨所谓的补偿只是一厢情愿,就在他刚开始纠正这件事的时候,就在他和盛星禾坦白真相后的一个月,舒昭远正式被行政拘留接受检查。
舒谨什么都没有做好。
“纠正”,在这种爱恨纠葛里并不存在,一切都因他而起,他控制不了也扭转不了,所以在盛星禾来找他时,他无法回答那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当年的舒昭远不清楚原因,这次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才知道舒谨当年都干了什么。
他留下的那笔钱是正当所得,舒谨之所以不动,是因为愧疚而不是孝顺想留着父亲东山再起,他摔杯子砸向舒谨,骂舒谨吃里扒外出卖老子,问舒谨是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连亲情也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