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卯把头埋进外套的领口,深吸一口气,微微挺直了脊背。
他取出信封中叠成方形的纸,缓缓展开,目光却渐趋迷惑。
纸面在桌上铺开,是一张大楼结构图。这种工程图并不复杂,岑卯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需要看,因此辨识起来并不困难。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是他家所在的公寓大楼。
岑卯捏着结构图的手指收紧,纸上泛起两道皱褶,他找到了自己和谢争那两间公寓的位置,紧张地扫视着,忽然,心上又猛地一紧,看向结构图的底端。
那是一间看起来很容易被忽略掉的地下室,和地下停车场的位置平行。然而在岑卯住进这栋公寓并渐渐把那里当做自己和谢争的家的日子里,他从来不知道这栋大楼还有这样一个面积和深度都十分可观的地下室。
岑卯有些迷茫地想起来,陆鸣告诉过他,这栋大楼已经被谢争买下来了。
那是他们的家,岑卯想,谢争这些年应该很努力地赚了钱,才能把他们的家买下来。
他的手抚摸过图上的地下室,手指沿着图上的通道向上滑去,最终停在某一层公寓旁。
岑卯的手指轻颤,微微睁大了被靛蓝薄膜遮蔽的眼。
而远处的重重高墙之外,响起了逐渐靠近的警笛声。
凌晨三点半,特别行动队在中心局局长的亲自来电后宣告收工。NEXT夜店经查实为一处地下腺体非法交易据点,现场火灾被及时扑灭后,调查人员找到了部分残存的交易资料,同时有参与交易的黑市打手、灰色医疗人员被捕。在宋宁的要求下,新闻在日后公布时不会披露与The Cycler相关的任何信息。
收队的时候岑卯回来的晚了一点,整个人裹在谢争的外套里,不大舒服似的吸着鼻子。谢争跟宋宁打了个招呼,说两个人的报告回家写,宋宁像是怕岑卯再请病假似的,爽快答应,同时要求两个人明天准时上班。
岑卯好像很奇怪他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毕竟他的打卡时间一向准过气象台。齐乔这晚看岑卯的眼光像是有种畏惧,也没敢提岑卯中途离队去抓人的事儿,就看着岑卯和谢争上了车。谢争怕他冷似的,把外套的帽子给他拉上了。
齐乔回头看站在路边抽烟的宋宁,知道这次的事严格来说算不上特别成功,宋宁倒是有可能拿着这次的成果跟总局再多争取一点时间,顺便敲打这次抓到的几个杂鱼,看能不能问出上线的线索。但Cycler通过纵火灭口腺体购买者的动机还藏得很深,全看这次的口供和证物力度了。
宋宁眉头紧皱,似乎反思着什么,齐乔上去跟他借火,莫恒舟在防爆技侦车上玩手机,隔着车窗偷窥两人。齐乔本来想问队长要不要捎上他这条单身狗回队里写报告,宋宁却扬扬手,让他回家休息。
齐乔只好摸了摸后脑勺,自己打车去了。宋宁抽完烟,大步跨上技侦车的驾驶座,吓了假装沉迷玩手机的莫恒舟一跳。
宋宁瞟了莫恒舟一眼,莫恒舟只好嗫嚅着说:“行吧,反正我还得回去整理数据,你开吧。”
宋宁没再说话,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两人在凌晨稍显空荡的市中心道路上开向ICPO中心局大楼,车中是一片紧张的死寂。
莫恒舟实在不擅长忍耐,又或者因为跟宋宁太熟了,并不习惯彼此隐瞒,嘴巴开了又合,全被宋宁在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
“想问就问,别他妈搔首弄姿的。”宋宁在红灯前刹了车,没什么耐心地说。
莫恒舟脱口而出:“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小谢的?”
前座的宋宁许久不言,过了一会儿,嗤笑似的:“我怎么就怀疑小谢了?”
“那你为什么拿窃听探测器测岑卯的手机?”莫恒舟挺起背,坐着的时候似乎也不那么显矮了:“还真被你测出来那个手机装了窃听器。手机是小谢送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宋宁又静了片刻,才说:“你上次说,岑卯私下跟你说想给小谢生孩子,我听小谢跟我讲过原话。”
莫恒舟愣了一会儿,又问:“那也不一定……”
“那天总局的人来找事儿,齐乔还没来电话小谢就提早开车往回赶了,不然我们哪能赶上收尾?”宋宁盯着被红灯照亮的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这事儿的细节可太他妈多了。你以为满小彤那个案子,小谢是怎么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凭他在NLPD的人脉?还是他提前知道有人放火?”
莫恒舟停了很久,嘶了一声:“不止窃听,还有定位?”
宋宁的手在方向盘上一僵,回头难以置信地看他:“这玩意儿功能重要吗?”
“绿、绿灯了!”莫恒舟忙提醒他,宋宁转过头,一脚油门踩出去,送了莫恒舟一记深夜推背。
莫恒舟咳嗽两声,像在思考什么,细细碎碎地说:“其实我觉着吧,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小谢。你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19岁的小谢,今天晚上刚跟媳妇儿甜甜蜜蜜过生日滚床单,第二天开开心心背着小书包去实验室上课了,回家一看,媳妇儿没了,连句话也没有,还一走就是三年,我要是他我也上头啊!”
莫恒舟没注意宋宁吃了苦瓜一样的脸色,接着念叨:“我看小谢脾气也不大好,上头之后搞不准就有点心理失衡,说到底就是怕媳妇儿又跑了呗。我说你也别太操心了,人家这说不准就是情趣……”
“你怎么看出来谢争脾气不好的?”宋宁问。
莫恒舟卡住了几秒钟,继而快速缓存重播:“我说他脾气不好了吗?”
“你说了。”宋宁从后视镜白他一眼:“怎么,不敢说?”
莫恒舟想了想,说:“也不是不敢,可能就是潜意识这么觉得,所以顺口说了。但我大多数时候是个相信实证和逻辑的人,所以你让我重复这个结论,我就说不出来了。”
宋宁习惯了他诡异的脑回路,打开车窗,又点了一根烟。
“不是,你还真为小谢上火啊?”莫恒舟已经和宋宁有了多年默契,看他表情大抵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不用太担心了,小谢心里有数儿吧。你看他那个设备也就我这个探测器扫得出来,咱们大楼来回安检都没问题,不会惹麻烦的。小谢又不会害岑卯,你说你……”
“第三种交易方式找出来了吗?”宋宁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莫恒舟反应半天,才想到宋宁在问那个网站上的隐藏入口,诚恳地摇头:“还没有,但快了。”
“快了,是有多快?”
莫恒舟想了想:“估计会比预审科出口供快一点吧。”
宋宁的手指点了两下,在车窗外抖落一片烟灰。
“素质!队长,注意你作为公务员的素质!”莫恒舟忍不住咆哮。
宋宁骂了一声,熄了烟关上车窗,一脚踩下油门,开向这座城市浓稠不见底的夜色深处。
第23章 06A
岑卯在颠簸之中,做了一个凌乱的梦。
他独自在迷宫中行走,头顶一盏摇晃的吸顶灯跟着他,像一轮离得太近的金黄的月亮。
他知道自己在找人,然而五感此时都已失效,眼前朦胧,耳边轻鸣,身体麻木,舌尖泛苦,他闻不到任何熟悉的气味,只能着急地摸索。
岑卯并不擅长找路,如果可以,他更希望直接将眼前的墙壁推开。但他不知为何没有力气,像被人干得太厉害了,汁液给了别人,他只剩下一具干枯无力的肉壳。
岑卯腿软,瘫坐在地上,头顶的黄灯砸下来,在他面前凿出深不见底的洞。他从破碎血肉般的洞口向下看,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声音入耳时,他的五感就渐渐通明了。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光,熟悉的吻的甜味和掌中的暖,都一一复苏过来。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在下坠,应该是落进洞里时,被谁接住了。
一如既往的,岑卯想,这个人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好像很少失手。因此岑卯应该感到绝对的安全。
可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仰起头时,只能看到少年人的脖颈。信息素气味很淡,是18岁的Alpha,喉结似乎都刚刚发育完全,让岑卯忍不住想去抚摸那处青涩的骨节。
头顶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在叫他的名字,岑卯抬头,是谢争的脸。
岑卯微微迷茫,谢争在深渊之上俯视着他,那抱着自己的少年又是谁?
梦里的岑卯似乎不大在乎为什么自己的男朋友会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这个属于岑卯的梦境里可以有无数个谢争,十八岁的,十九岁的,二十二岁的……岑卯甚至觉得,属于自己的谢争太少了。
他看到头顶的谢争转身离开,心里有些急,可抱着他的人没有松手。岑卯不想偏心,又贪图爱人的全部,轻轻挣扎起来。
他没用太大的力气,在谢争的呼唤声中徐徐转醒。
车子经过土路上的石块,颠了一下,岑卯在谢争的怀里啊一声,环紧了他的腰,半张睡得发红的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一口。
是真实的、唯一的、等他醒过来的谢争。
“做什么梦了?”谢争用手指掸去他睫毛上的一点湿,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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