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卯睁开眼,一个利落的腾身上了屋顶。他像猫一样弓起身体,目光锁定了白天谢争看过的粮仓。
他的余光中蓦地闪过一道金红,像是画中凤凰的羽毛,擦破了星空下的黑。岑卯心上一抖,身体和那道火花几乎同时袭向院子角落的粮仓,落下时就地打了个滚,耳边听到一声令人不安的闷响。
岑卯劈身向前,一把拉开了粮仓的门。缀满金黄颗粒的玉米棒不堪重负地滚落一地,铁栏碰撞的声音惊破了院中的寂静,屋中的老夫妻似乎有片刻的沉默。
岑卯看着谷仓深处露出的身影,微微眯起眼,借着身后徐徐燃起的火光,看清了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的清秀青年。他在会议室的屏幕上见过莫恒舟通过技术手段复原出的这张脸,那时的岑卯不知为何,为这张脸微微失神过。
是二十九岁的孙可文。
身后的老夫妻惊叫着推门而出,踉跄地向他们跑来,孙父似乎摔倒,发出一声模糊的惨叫。岑卯无暇顾及,一手攥住孙可文的手腕,看似细弱的十指有如钢钳,让青年无法反抗。
“放过我……我没有……”孙可文无力地挣扎着,露出颈上脱落的抑制贴下的深疤。岑卯没有细看,眼里露出危险的光:
“赶紧逃。”
孙可文愣住,被岑卯生生扯出了粮仓,头上还挂着狼狈的玉米须。他狠狠摔在地上,哀鸣两声,才抬头看清不远处被热浪席卷的柴堆与干草。
后院山上不断袭来凤尾似的金黄火光,划破了宁静清澈的夜空。孙父孙母在院中惊惶地大叫,岑卯不由分说地把吓呆了的孙可文打横背到肩上,冲向那对在火光中发抖的老夫妻。
“跟我走。”岑卯声音很轻,却瞬间压住了两个老人心头的恐惧。院外的土路上有汽车急刹的声音,齐乔冲下车子,一脚踹开了院门。
“先走!”他对岑卯大喊,冲过来扶起瘫软在地上的两个老人。
村子里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明红的火光照亮天际,人们纷纷喊着起火了,孩子的哭声和水桶碰撞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显得惊恐而绝望。
岑卯拉开车门,把孙可文扔进后座,熟练的用手铐拷在车窗上。副驾的谢争走下车,盯着刚刚落下天火的山坡的方向。
岑卯转身,微微咬牙,挺身要往山上冲,却被谢争握住了手腕。
谢争对他轻轻摇摇头:“抓不住,先救火。”
岑卯眉间紧皱,十分不满似的,转身往村里打水的自来水管去。冲出来的青壮年村民高声吆喝着,每个人手上都拎着或破败或结实的木桶,毫无秩序地打水往孙家的方向冲。
白天给他们带过路的老大爷痴痴地看着一人拎上四桶水的岑卯,干瘪的嘴微微张大,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岑卯冲进火场,在谢争的指引下往新火源处泼水。村外已经响起了火警响亮的警笛声,而村民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凶险的火舌上,只有抱着孩子的焦急的母亲们捕捉到了希望的讯号。
齐乔刚把孙父孙母关进车里,听见火警声,不由一愣,觉得来得未免太快。
他帮人搬了桶水,看向站在车边没有动作,只盯着岑卯的谢争。
口袋里的窃听器不知为何发热似的,让齐乔忍不住抖了一下。谢争伸手扶他一下,让他小心。
齐乔下意识回应,心底隐去一层模糊的怀疑。
火警赶来后,火情很快得到控制。村民们都松了口气,然而孙家的屋子被烧得一塌糊涂,好在房子的骨架盖得足够结实,并没有塌,在消防车旋转的红灯照耀下,惨烈如一具漆黑的骨骸。
岑卯在混乱的废墟中走近孙可文藏过的谷仓,此刻已经成了一片焦土,凑近时还能闻到被烧成焦炭的玉米残留的香气。他踢了踢地上的残渣,在碳灰覆盖的地上看到一道浅浅的箭痕。
“……老土。”岑卯咬着牙,小声骂了一句。想了想,又气不过似的添了两句:“变态!骗子!”
刚跟火警交代完前因后果的齐乔恰好走来,听见他的话,十分迷惑:“你骂谁呢?”
岑卯没理他,径自转身去找谢争。谢争刚把孙可文和孙父孙母分别安排上赶来增援的当地警车,回头就看见岑卯皱巴巴的脸。
谢争眼底微动,没问他为什么生气,干燥的手指摸了摸他脖子上未曾消退的齿痕。岑卯像是被稍稍安抚,往他身边靠了靠。
“车上可以睡一会儿。”谢争告诉他,好像给他一个完成任务后的奖励,眼里却没有喜悦。
他帮岑卯打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开始泛白的天际。
星星已经不见了,天空也不再干净,剩下雾蒙蒙的灰。
车里的岑卯轻轻拽他的衣角,谢争回神,抓住了他的手,坐上回程的车。
“对,就是这样。我们在孙家发现了不少第三人居住的痕迹,孙父孙母的基本情况和他们家的耕作生活条件也不大吻合,就留了个心眼晚上在那儿堵着。岑卯半夜猛虎下山,就发现了藏匿在粮仓里的已报失踪人口孙可文。”
中心局21楼的会议室里,齐乔举着手机向对面的宋宁做陈述:
“抓人的时候应该是被人盯上了,有人放火烧家。他们那个村的后山比较荒,让人跑了,当地的警局还在查纵火线索。嗯,咱们的人都没事儿,你也不看看谁给我们护的驾。”
齐乔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玩茶杯的岑卯,咳嗽一声:“孙可文的腺体已经被切除了,体检结果显示手术应该就在十年前。具体的小谢正在审,莫恒舟看着呢。对,我待会儿就过去审满小烈。那你今天回不回来啊?”
那边宋宁不知说了什么,齐乔嗯啊两声,却发现身边的岑卯忽然动了,正抬脸严肃地看他。
齐乔被盯得一阵悚然,反应过来,对着手机叫:“队长你等一下啊,那什么,岑卯好像要跟你说话。”
岑卯给他像是赞赏的一瞥,齐乔莫名被认同,还没等骄傲,手机就被岑卯劈手拿了过去。
岑卯捏着手机,对齐乔说:“你走吧。”
齐乔一愣,好歹明白过来,岑卯应该是不想让他听到。
作为工具人的齐乔只好起身,临走前有点怂地提醒岑卯:“手机待会儿还我。”
岑卯点点头,等齐乔在外面关上了门,才对着手机开口就骂:
“宋宁你他妈混蛋!”
电话那头的队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连串脏话,问:“你又发什么神经?”
“你们这些警察就会骗人!”岑卯捏着茶杯,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听筒对面又沉默许久,宋宁似乎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勉强压制住情绪,尽量镇定地问:
“岑卯,你知道自己现在是哪个单位的吗?”宋宁的语气克制到堪称温柔:“ICPO初级考试第一道送分题,ICPO的全称是什么?”
岑卯微怔,这题他背过无数次了,就像词汇书翻开的第一个单词,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International Criminal Police Organization。”
“……所以,你在北美呆了有十年吧,现在是让我教你英语吗?”
宋宁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终于忍不住似的,开始对着电话咆哮:
“你他妈现在就是个警察!!!是国际刑警!!!什么叫你们警察!!!你当逃犯当上瘾了是吧!”
岑卯沉默片刻,平静地指责:“我刚刚是口误,是你没有抓住重点。”
“岑卯,你脑子什么时候能清楚一点!别他妈一天到晚只想着谈恋爱生孩子了!!”宋宁忍无可忍,在电话那头好像踢翻了什么:“谈恋爱带不来世界和平!!!你也压根生不了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快被人带进坑里了?”
岑卯的注意力集中在宋宁咆哮的几个关键词上,就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思路清晰地质问:“是你们说的,我出来就能随便谈恋爱了。现在根本不是这样,难道不是你们骗人吗?”
宋宁困兽似的呻吟了一声:“谁他妈能想到当初你的重点在谈恋爱上——不是,不讲谈恋爱的事儿了成吗?你怎么就不能随便谈——操,我都快被你洗脑了。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岑卯抿了抿唇,捏着茶杯的手松开了:
“洛昂来找我了。”
宋宁那边瞬间没了动静,几秒钟后,或是更长的时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过分低沉:“你见到他了?”
“没有。”岑卯很快答:“但他给我留了出狱问候卡,我过生日的时候还给我寄了一张黄色图片,被我哥看到了。”
“我哥很生气。”岑卯又补充道,似乎觉得这句话的力度很大。
宋宁又沉默了,努力从岑卯这些话里参透本质,才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四处放火。”岑卯拧起眉:“之前就是这样。他这个人很变态的,把火当水用,觉得火烧过了才干净。我觉得在夜店和孙家放火的人就是他。”
岑卯似乎想努力贴近宋宁的警察逻辑,于是提供了证据:“夜店那天晚上,我闻到他的气味了。”
宋宁没说话,可能觉得很难跟岑卯解释这根本不能当作证据,也可能是在想别的,再开口时提了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之前的七场纵火案跟他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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