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在里面,他坐不住。
说来也真是好笑,前几天还打定主意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这才隔了几天就现了原形。
他放不下陈墨,自欺欺人也没用,在乎就是在乎,嘴上不说,各种本能的反应是诚实的。
嗡嗡作响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付泊如后知后觉地摸进口袋,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这手机还挺能抗,又是淋雨又是掉下山崖被捡回来,居然奇迹般地吊着一口仙气没黑屏。
来电显示的是院长,问他到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急事。
付泊如现在的脑子不如以前灵活,听一句话要思索半天才能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他平静道:“在西南,出了点事,把我的年休假都用上吧,短期内回不去。”
院长一听他去了西南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泼出去,要不是看天气预报说暴雨已有停歇的趋势,西南地质灾害预警解除,他真想把这看着挺靠谱结果跟没长脑子似的小年轻骂一顿,最终勉强压住火,批准了他的假期。
祁嘉听见声音,低头给律所主任发了条消息,请了几天的假,到时候看看陈墨的情况再延几天。
抢救室的红灯亮了许久,直到手机没了电自动关机,紧闭的门才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
付泊如猛地抬眼,步履稳重地走过去,可细看之下,他紧握成拳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五指指甲嵌入掌心,心骤然揪紧的感觉让他感受不到疼痛。
“嘎吱——”
门缓缓打开,陈墨被推了出来。
医生护士不带片刻的耽搁,径直将陈墨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各项仪器一同作用在他身上,管子插满了全身。
付泊如跟祁嘉被拦在外面,只来得及匆匆看上一眼,祁嘉瞬间就红了眼眶,眼泪差点掉出来。
他从高中开始就把陈墨当成一辈子的兄弟,两人虽然上大学后生疏了,可当年的情分半点都做不得假,一通电话就能让他扔下手边所有的事赶赴西南。
可这些年他的好兄弟又是为情所伤又是受各种打击的,现在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祁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付泊如,憋了一肚子的话涌到嘴边,最终被他克制地按下去,拿出最应景的那句,低声道:“你不是问我他为什么会来西南吗?”
第32章
icu的门突然被推开,医生走了出来,脸上是见惯生死的平静无波,一开口就把两人定在原地:“患者确诊为轻微脑震荡、急性胃出血以及身体多处骨折,尤其是腰部受损较为严重,手术很成功,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仍需观察。”
陈墨这些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大病小病堆积如山,这下倒好,借此契机一股脑地爆发,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疼。
祁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昏暗的楼道里骤然响起车轱辘快速转动的声音,抢救室的门开了又关,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瘫倒在地上,医生急忙跑过去,只听见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说是里面躺着的那个是她老公,下班回家路上不幸出了车祸,两人正通着电话,没想到下一秒人就出事了。
女人说着说着嚎啕大哭,绝望的哭声响彻整个走廊,祁嘉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icu的房门,陈墨还躺在里面不省人事。
人这一辈子生老病死,自己毫无意识地在病房里闭着眼,或许觉不出什么,可关心在乎你的人在病房外提心吊胆,心里才是真的难受。
付泊如默不作声地站着,被雨淋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后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中某个地方,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像是个病人。
祁嘉忽然就不忍心了。
那些掩盖数年的真相,就算要说也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不该是现在。
付泊如的一颗真心在陈墨小命堪忧的情况下显露无疑,那些旧事若是与他无关还好,偏偏一切最开始的根源绕不过他,如果这时候说出来,未免太过残忍。
医院没有供家属休息的地方,病房外的长椅勉强可以屈身。
祁嘉把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往脑后一垫,凑活着躺下来,瞥见付泊如还在那站着,叫了好几声他才有反应。
付泊如贴着墙坐到椅子上,缓缓闭上眼。
从昨天到现在,他紧绷的神经就没松下来过,又淋了雨,现在太阳穴针扎似的疼,耳边嗡嗡作响,稍一活动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这要搁在平时,他肯定早就察觉出自己状态的不正常,可现在一颗心系在陈墨身上,根本自顾不暇。
付泊如就这么坐着睡了一夜,第二天祁嘉早早睁开眼,一见对面坐着个人影吓了一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身上的衣服干得差不多了,但总透着一股难言的味,祁嘉坐立难安,来来回回在走廊上走了几趟,眼见太阳升起来了,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付泊如的肩,想把他叫醒一块出去吃个饭,顺便买几件干净衣服。
没想到这一拍,付泊如竟然一头栽下去了。
祁嘉眼疾手快,慌忙按住他的肩膀,把人又推回去,借着亮起的天光看清了付泊如的脸色,这才发现他眉头紧锁,双颊透着一股病态的潮红,呼吸滚烫到惊人的程度。
一看就是发高烧,祁嘉倒吸一口凉气,跑去把医生叫来,就地给付泊如输了个液。
付泊如昏昏沉沉一上午,稍一有睡意就猛然惊醒,直勾勾地看着icu的房门,生怕错过关于陈墨的消息。
祁嘉于心不忍,哄他说陈墨的情况好转了,让他安心睡一会,自己坐在旁边发呆,直到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回过神来。
付泊如已经醒了,见他转过脸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昨天不是说要告诉我他为什么来这里吗?”
得,人倒是清醒了,脑子也转过弯来了。
祁嘉搓搓脸,两天没刮胡子居然长出胡茬了,刺挠得手心发痒,他长舒了口气,直言道:“陈墨应该不想让我告诉你。”
“其实我也能猜到一点。”付泊如的声音有点哑,“昨天我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坟墓。”
祁嘉眉梢微挑,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付泊如看着正在输液的导管,片刻后说:“他是不是在这十年里……失去了某个特别在乎的人?”
祁嘉抠指甲的手一顿。
感情是看到了坟墓没看到墓碑上的字。
不过确实猜的八/九不离十。
祁嘉撑着膝盖站起来,没回答他的问题,开口说:“等你好点了我再告诉你吧。”不然怕你受不了打击。
许是他话里的意味不自觉地透露出来,付泊如敛眉垂下头,盯着地面走神。
祁嘉出去买饭不忘捎着陈墨的破手机,跑了好几个手机维修店才续过命来,一开机就是密码锁,祁嘉怕他昏迷不醒的这几天有人找,蹲在路边认认真真地猜了一会,愣是一个都没猜对。
算了,等会让护士带进icu用他的指纹解锁吧。
回去的路走了一半,等红绿灯的时候看见一对小情侣卿卿我我地走在一起,祁嘉突然间福至心灵。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付泊如打了个电话,一接通就张口问道:“你生日是几月几号?”
付泊如没问他要干什么,平静地报上数字。
祁嘉低头一试——
……居然真的解锁了。
他无言以对,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消息,估计一时半会也回复不完,于是加快了脚步去医院给付泊如送饭。
付泊如的针管已经拔了,正站在门前跟医生说话。
祁嘉以为他们在谈论病情,没好意思过去打扰,仔细一听居然听见付泊如说要给陈墨转院。
医生走后祁嘉凑过去问道:“转哪去啊?江城?”
付泊如接过他手里的饭盒,摇摇头:“当地条件最好的医院跟江城附院差不多,转去那。”
“哦哦。”这县城的医院确实有那么点落后,祁嘉挺赞同的,捧着陈墨的手机坐在一边挨个回消息。
光是江城一中老师的电话就有几十个,其中还包括主任校长啥的,也是,今天是周一,学校正常上课,班主任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确实挺让人着急。
祁嘉回拨了校长的电话,三言两语把情况交代一遍,听出校长将信将疑的语气,又把陈墨的病历拍下来发过去,这才获批了半个月的假期。
别的来电他也一一回复,半晌后才松了口气。
付泊如已经吃完了饭,静静等着他开口。
祁嘉瞅他这精气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清清嗓子,闭上眼把脑子里那些他知道的事按时间顺序捋了一遍,边想边忍不住鼻头一酸,陈墨这经历的都是些啥事嘛,一个比一个糟心,一个比一个让人难受。
他缓了许久,才说:“那个坟墓里埋葬的人……是他学生,大概是七八年前吧,陈墨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眼前……”
第33章
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一片虚无中飘来一丝刺鼻的味道,好像是消毒水。
陈墨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