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泊如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摒除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却发现自己根本冷静不下来。
陈墨为什么会去西南?
后天是周一,他还要赶回来上课,为什么偏偏要在暴雨天去西南?
他是一个人去的吗?
为什么没人拦着他?
院长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他身上,抬了抬眼镜仔细看他一眼,“小付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付泊如像是没听见一样,垂着眼不吭声。
“小付!”院长提高了声音。
付泊如倏地回神,转头看过来。
“是不是晕车身体不舒服?”院长仔细打量着他,“我这有晕车药,你要不要吃一片?”
付泊如摇摇头:“没事。”
每到暴雨天都会发布这样那样的预警,一直以来都是有惊无险,实在没必要杞人忧天。
付泊如点开手机通讯录,划到陈墨的名字,没有丝毫犹豫地拨出去。
拨完之后他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与陈墨毫无关系,这通电话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合适。
可他没办法强迫自己毫不在意。
等会就说打错了吧。
付泊如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边的手机上。
“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握住手机的手指骤然用力,付泊如说不清楚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后被乱成一团的思绪塞满,所有的念头都在往最坏的方向猜测。
他用尽自己最后的沉着冷静,又拨了一遍。
陈墨,接电话。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对不起,您拔打的电话……”冷冰冰地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可能是手机开静音了,也可能是没把手机带在身边,再说了,西南那边也不全是山区,说不定陈墨这个时候正在哪个酒店里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可万一呢……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让他的心骤然沉底。
“师傅停一下,我要下车。”
付泊如直接挂了电话,噌地站起来。
车里的医生纷纷抬起头看他,本想关切地问句“怎么了”,目光触及到他的脸色又噤了声。
车已经行驶到了两市边界,司机没有要停车的意思,笑着打趣道:“下车也没有厕所啊,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付泊如的眉头紧皱,嘴角抿成一条线,紧握成拳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抬腿要往外走,被坐在外面的院长拦住。
院长没有起身,侧头看向他,沉声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外面风雨交加,且人生地不熟,就算有十万火急的事在这下车也是于事无补。
付泊如的目光闪了闪,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说不出话来,闷声点了点头。
他处事一向冷静,院长还是第一次见他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最终车子在临市的公路旁停住,车门才开了一半,付泊如就撑着伞跳了下去。
“喂?”赵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意,估计是刚睡完午觉起来,“有事?”
伞被风刮得东倒西歪,付泊如险些没拽住,半边身子淋湿了,却仿佛毫无感觉,“把那个律师的联系方式给我。”
赵杰:“哦……你找他干嘛?”
“有事,你快点。”付泊如每说一个字都紧咬着牙根,翻腾着的情绪像是洪水,稍不留神就会把他淹没。
赵杰听出他的不对劲,没再多问,麻利地把祁嘉的手机号发给他。
“你……”话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挂断了。
付泊如一手握伞,一手打电话,手机屏幕上沾满了水滴,点了好几次才有所反应。
来来往往的车辆从他身边经过,飞溅的雨水和泥点玷污了他的外套和长裤,付泊如站在红绿灯路口,望着陌生的道路,全然不知自己该往哪走。
“喂?您好。”
陌生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意识,很多年前陈墨曾对他说起过自己曾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哥们,学法,将来要当律师。
付泊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句话记了这么久,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祁嘉,陈墨在哪?”
祁嘉愣了一下,忽然心有所感,试探地问道:“你是……付泊如?”
“是我。”付泊如又问了一遍:“陈墨在哪?”
“陈墨啊,”祁嘉慢悠悠道:“他在西南,你找他……”
付泊如冷冷地打断他:“他去西南你为什么不拦着?”
祁嘉一噎:“我哪能拦得住他啊。”末了又补了一句:“再说了,他去西南还不是因为你啊……”
付泊如穿过马路,根据路标走向高铁站,没听清他后面的话,“什么?”
祁嘉含糊道:“没什么。”
手机沾满了水,屏幕半天划不动,付泊如干脆放弃了线上订票,加快了脚步,“他在西南哪个地方?”
“干嘛?你要去找他?”祁嘉恍然反应过来,听见他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再一联想这几天看的天气预报,顿时也有些慌了,“不是……这雨真的有那么可怕?”
付泊如没说话,默认了。
送走了律所最后一位客户,祁嘉慌里慌张地披上外套,随便从地上抓起一把伞,急匆匆地跑下楼梯,“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
列车停在江城站,因为是暴雨天,乘客稀少,祁嘉上了车,对照着号码找座位。
好巧不巧,对面坐着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前几天他刚在医院宣传栏上见过。
祁嘉对他可谓是久仰大名,头一次见到真人,莫名有些拘谨,矜持地笑笑:“你好。”
第30章
付泊如没心情跟他客套,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祁嘉也不尴尬,坐得四平八稳,低头打开手机给陈墨发消息,连发十多条也没收到回复后,他终于坐不住了。
难怪付泊如会这么心急。
祁嘉暗暗自责,这事怨自己,早知道这天气这么邪门,就该拦着陈墨不让他去。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的沉默后,付泊如突然开口问道:“他为什么去西南?”
“突发奇想就去了吧,我也不知道。”祁嘉嘴里打着马虎眼,心里没好气地嘀咕,还不是因为你让他伤心了。
陈墨也真是,去也不挑个好天,非得上赶着去见证山洪。
接着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算老天真要发威水淹小山村,他俩赶过去也没办法逆天改命,估计还要劳烦救援队多跑两趟。
呸呸呸,想什么呢,祁嘉摒除掉那些糟心的想法,打开手机黄历看了看。
大吉。
列车到站时雨似乎更大了,四面八方涌来的风让人寸步难行。
手机信号不好,付泊如本想用地图定位一下,加载了半天还是空白,祁嘉用伞顶住风,艰难地移动到他身边,本想抓住他的袖子,转念一想朋友之夫不可欺,于是打了个手势让他跟上自己。
上次来这还是七八年前,如今道路建筑物都焕然一新,也不知道那个小村子改名了没有。
路上没几辆车,跑长途的卡车见他招手也不停,鸣笛几声表示歉意,两人等到浑身湿透才被一辆面包车捡了去。
司机一口方言听得祁嘉稀里糊涂,抓住几个勉强能听明白的字眼随口应道:“哦哦,你是说前几天也有一个人去这个村,搭了你的车?”
付泊如转过头来,雨水顺势蜿蜒进他的领口,他低声问道:“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司机不会说普通话,但听得懂,猛点头,“似似似,还似个老师嗦。”
祁嘉愣了愣,整个人猛地坐直了,觉得这缘分委实妙不可言。
司机是个自来熟,跟他们聊了几句,说起山洪来显然不以为意,“上次山洪还是多年前,每回下大雨都要发预警,没啥子,莫担心。”
饶是他这么说也没办法安抚下祁嘉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他瞥了眼付泊如,见他撑着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病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祁嘉作为局外人,对这两人的恩恩怨怨看得门清,之前或多或少还对付泊如有所偏见,现在亲眼所见他对陈墨的关心在意,心里更不是滋味。
明明就是互相喜欢,非要整那么多幺蛾子干嘛,直接把话说明白不就行了。
祁嘉叹了口气,感情这事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在他眼里再简单不过的事,放在陈墨身上就成了一辈子难以越过的坎,朋友归朋友,但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车直接停在了希望小学门口,祁嘉本想给点钱表示谢意,被司机摆摆手拒绝了,“上回那个老师给的够多了,你们是他的朋友嗦,就不用给了。”
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点,沉重的铁链锁住了大门,教学楼上门窗紧闭,看样子是空无一人。
付泊如扫了一眼,环顾这入眼全是山跟树的环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始终没松开过的眉头让他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阴沉,“陈墨会去哪?”
祁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脑中拼命回忆当年陈墨带他去过的地方,却悲哀地发现,陈墨似乎只带他去过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