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头,见身侧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陈墨小声愧疚道:“你接着睡吧,才五点。”
付泊如半眯着眼靠在床头,困意被那夺命似的闹钟驱散得一干二净,闻言问道:“为什么起这么早?”
陈墨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学生上早自习,我去看班。”
付泊如在医院虽然经常加班,但从没起这么早去上班过,见陈墨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原本被吵醒的烦躁竟奇迹般的消失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不紧不慢地去洗漱,一推开门,陈墨在外面生无可恋地扒着门框。
付泊如:“你做什么?”
陈墨:“上厕所啊,憋死我了。”
他说完就把付泊如往外拽,进去如释重负地放了水,快速地解决完刷牙洗脸,冲出去换上衣服,拎着电脑就要走。
“你不吃饭了?”他起床之后就喝了一口水,付泊如不解地皱眉。
“我去买着吃。”陈墨折回身子飞快道:“哦对,厨房里有面条跟鸡蛋啥的,你饿了就去煮着吃,要走的话把门锁上就行,床头柜里有备用钥匙。”
五点的江城还是黑蒙蒙的,付泊如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接着微弱的星光看清了楼下的一闪而过的车影。
难怪胃不好,净吃些路边摊能养好胃才怪。
付泊如把窗帘挂起,转身把床上乱糟糟的被子叠起来,原本还想再收拾一下这无比碍眼的屋,想了想还是作罢。
毕竟只是借住一晚,过了今天可能就不会再来了。
钥匙是找不到了,只能回去找物业公司。
付泊如从床头柜里翻出陈墨家的备用钥匙,对着那一抽屉的套子跟润滑液无言以对,怪不得昨晚说要干点有意思的事,原来早有准备。
他刚要关上抽屉,突然动作顿了一顿,拿出那些东西看了看。
还没拆封,新的。
付泊如把东西放回原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如其来松了口气。
也或许是知道,自欺欺人罢了。
他用钥匙锁上门,去医院的路上给陈墨发了个消息:
——几点下班?我把钥匙给你送过去。
陈墨正在上课,半个多小时后才回。
——今晚没有我的晚自习,大概六点吧。
当晚六点半,付医生一改常态地准时下班,开车径直来到了陈墨家楼下。
在他家门口等到快七点,也不见人回来。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
付泊如素来良好的忍耐力到了尽头,手指紧紧攥着手机,心底翻腾着异常陌生的情绪。
他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
但……
终究还是重蹈覆辙了。
第21章
“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提前回家。”
办公室里,宋阳垂首站着,说话不喘眉头不皱,实在看不出半分“不舒服”的样子。
陈墨转着手里的红笔,笑了笑说:“晚自习就两个小时,不能再坚持一下?”
宋阳抿紧了唇摇摇头。
“行吧,我给你开请假条。”陈墨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沓学生请假条,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把笔递给宋阳,宋阳一笔一划地把该写的写上。
然后快速地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路上注意安全。”陈墨靠在椅子上朝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宋阳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陈墨长叹了口气,刻意等了五分钟,估摸着宋阳已经出了校门,这才拎起外套往外走。
旁边的郑老师奇道:“陈老师今晚不开班会?”
陈墨把外套披在身上,走到门口回头笑了笑:“不开了,有点事。”
他边下楼梯边摸出根烟在嘴里叼着,一上车就点燃吸了两口,一分钟后开车驶出了校园,根据记忆里宋阳回家的路线,沿着路边缓慢行驶着。
终于在第三个拐角路口看见了宋阳背着书包的身影。
陈墨关上车灯,在他身后一百米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
宋阳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袖子里,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袖子里藏着一把弹簧刀,是他前几天新买的。
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孤军奋战的这一刻,说不害怕是假的。
细看之下,他整条手臂都在抖。
没有人告诉过他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他只能靠自己。
他试过报警,可那些伤害他的人竟然只是被拘留了几天,一周后又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面前,撕烂他的作业,抢光他身上的钱,对他拳打脚踢,甚至扬言如果他再敢报警,就弄死他妈。
打架斗殴只能拘留,那故意伤人呢?
或者说……
杀人未遂呢?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那些人一出现,他就拿刀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然后让刀故意被夺走,那些人被激怒的情况下一定会刺伤自己,再报警把他们抓起来。
少年的报复如此简单又疯狂,以为凭那一腔孤勇就能解决所有的坏蛋。
眼前的路越来越偏僻,不是他回家的路,而是通往那些人殴打他时把他拖进的废弃工厂。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眼下天已经彻底黑了,这地方隐秘又寂静,平常不会有人来。
“呦!这是谁呀,哥几个没找你,你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个染着黄毛叼着烟的青年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打扮,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地痞混混。
“身上带了多少钱拿出来吧,哥今天心情好,不想揍你。”黄毛吊儿郎当地走到宋阳面前,一口烟吐在他脸上。
另外两个人无所事事地蹲在一边的石头上,对这情况见怪不怪,反正这高中生手无缚鸡之力,不怕他反抗。
宋阳被二手烟呛得咳嗽一声,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红色人民币,黄毛一把夺过,不屑地啐了一口:“你他妈穷死啊!就这么点钱不够买烟的。”
“我就这么点……”
宋阳话没说完被一脚踹翻在地,黄毛用脚尖碾了碾他的胸膛,“滚你妈的蛋,再拿这么少的钱糊弄我我就弄死你!”
宋阳袖子里的弹簧刀已经滑落在手心,被校服袖子遮住。黄毛见他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更来气,招呼另外两个人过来,“我猜他身上还藏着什么值钱东西,一块搜搜。”
三人迅速地将宋阳围起来,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宋阳闷哼一声,两条手臂状似无意地搭在一起。
“哪呢?”
“啧,书包里啥也没有。”
“让我摸摸他身上有没有……哎呦我草!什么东西!”
黄毛捂着胳膊跳起来,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看——
全是血!
宋阳本不打算伤人的,奈何天太暗,下手没看清地方。
另外两人迅速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看黄毛又看看宋阳,被他手里泛着寒光的匕首吓得变了脸色。
黄毛把手上沾的血往身上一抹,目光变得凶狠,声音嘶哑地吼道:“还他妈愣着干什么!把他手里的刀抢过来!妈的贱人,敢伤老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宋阳心跳如擂鼓,本能地握紧了弹簧刀,又下意识地松开。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弹簧刀跌落在地。
黄毛飞快地使了个眼色,离宋阳最近的那人飞起一脚把他踹出去,正要弯腰捡起弹簧刀,不料凭空出现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步捡走。
“我操,谁?”
三人一直紧紧盯着宋阳,不知道身后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人,陈墨端详着手里的弹簧刀,表情莫测地笑笑:“都这么大年纪了,合起伙来欺负人家一个学生有点过分吧。”
黄毛一愣,而后警惕道:“你他妈谁啊你?”
陈墨一身黑色风衣,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眼底闪现的幽芒却让黄毛等人神经紧绷,生怕他一个出其不意挥刀冲上来。
宋阳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撑住地面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惊慌地喘了口气,微不可闻道:“老师……”
陈墨偏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这就是你请假的理由?”
宋阳哑口无言,脸色竟比刚才出手伤人更白了几分。
陈墨见他还能起来,心下松了口气,转头眯着眼打量黄毛几个人,“知道你们犯了多少法律吗?抢钱、打人、恐吓,把这孩子送去医院检查一遍,所有的伤都算在你们头上,这事真闹大了可就不是拘留几天那么简单了。”
“我呸!少他妈放屁,老子信你个鬼!”
黄毛说着,挽起袖子朝陈墨步步紧逼。
这人是个老师,唬起人来自然头头是道,他们本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坏事干多了早就麻木了,这老师摆明了不肯罢休,不让他长点记性他咽不下这口气。
另外两人见黄毛毫不胆怯,也壮起了胆子,盯着陈墨一步步靠近。
虽然这几个混混的法律意识少得可怜,且一根直肠通大脑,但不得不承认,有一点他们压对了。
陈墨不会动刀。
身为人民教师,而且当着学生的面,总不能以身作则教怎么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