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汎虽然开口闭口都是一副老江湖,社会人士的浑话,但那身衣副却总是十分的正人君子。
打在小胡同里第一次见面,裴冀丁只看过这人穿西装或者正装,总之十分的衣冠禽兽。
尤其是手里抓着个带塑料板的账本,整的好似高中的教导主任。
但现在躺在被脏污染得黑漆漆的墙角,和垃圾共处的人,让裴冀丁一点也看不出白汎原来的样子。
秦尚已经把人扶了起来,托着往外面走。
人没清醒,脚步一点都跟不上,裴冀丁见状赶忙去扶住了白汎。
瞬间血腥味,土味,还有蔬菜腐烂和废品味道交杂的气味一起冲上来。
裴冀丁皱了眉头,弯腰把人背了起来:“这他妈是什么仇什么怨啊,杀人夺妻才这么糟蹋人吧!”
秦尚没搭腔,只是问:“你行不行?不行还是我背。”
“得了吧,你那破摩托我可不会开,赶紧开车去啊!”
白汎好歹是个日日夜夜打架催债的大老爷们,干得是体力活,往裴冀丁身上这么一趴,真有点五指山压孙猴子的意味。
秦尚开了车,把白汎挪到后座,推着摩托不动了:“做后备箱上?”
“滚!”裴冀丁看了眼那四四方方,连他屁股都放不下的后备箱,“你先给人送回去,然后来接我。”
“快点的!要不然我做你腿上?不是不让搞办公室恋情吗?”
“……什么玩意。”秦尚本还有点过意不去,这话一出,只想把面前这在拆迁楼盘前嚣张跋扈不着调的裴二少揍一顿了事。
裴冀丁目送摩托远去,后车轮上的唯一一点车灯泛着红光,拉出了老长一道射线。
他找了堵还算结实的掉了皮的老墙,等着那摩托再此轰鸣地开回来。
第41章
冬季干冷,呼吸都有点刺痛,裴冀丁揉了揉鼻子,心情有些复杂。
摩托没让他等太久,几十分钟后熟悉的引擎声和亮闪闪的车灯再此出现。
秦尚单脚撑了下地,把头盔扔过去。
“上来?”
裴冀丁单手接住头盔,把落在头顶和肩上的墙灰拍落,跨上了摩托。
回家第一件事,是打电话。
裴冀丁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电话里那个挺好听的女声是白汎老婆的。
秦尚站在门口,嘱托了几句,大致都是“人找到了”,“别担心”,“不用现在过来”这种安慰的话。
伤势惨重的白汎被安置在了小沙发上,脸上有不少血道子,身上衣服皱着不少地方还渗着血迹,估计淤青不少。
秦尚挂了电话,去卧室拿来了小药箱,用剪刀把白汎上衣剪开。
不出所料,露出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严重的出了血,肿的老高。
“嘶”裴冀丁看着吓人,建议道,“这得去医院了吧。
“看看骨折没,骨折了就去。”秦尚摸上了白汎的胳膊,肋骨和其他几处伤的比较重的地方,随后松了口气。
“没大事,骨头都对着,先把外伤治了,等醒了去不去医院看他自己。”
裴冀丁点点头,不再多说,秦尚比他了解白汎,应对方式都像是排练好了,处变不惊,游刃有余,无论什么决定,都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酒精碘酒纱布用了不少,茶几上装热水的盆换了一次又一次,毛巾都变了色。
等终于收拾的差不多了,裴冀丁也累了个半死,他拉了张板凳岔开腿坐下,后脑勺搁在椅背上。
裴冀丁收拾了药箱,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裴冀丁。
“知道捡人有多麻烦了?”
这话再暗喻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裴冀丁自打被赶出家门,满共打过两次架,两次都没赢,还都被秦尚给碰上了。
这等孽缘是他俩交情的初始。
裴冀丁喝光了水,把杯子狠狠放在茶几上:“我可没被打得神志不清,小命要完。”
“白汎这是惹上谁了,这也太狠了。”
秦尚本想接一句“你是没被打得神志不清,但药却是敢喝的很,小命保得住,后庭花可不一定。”
但转眼看见裴冀丁累得要死,盘在椅子上像个出死力没捞着工钱的苦工,顿时把话憋回去了。
“他们那圈子的人吧。”秦尚找了条毯子,给白汎盖上,“上回那秃头不是善茬,不知道这小子干什么了,动着别蛋糕了吧。”
“为点钱就给人命都整没了?”裴冀丁指指白汎,“这要是你没找着人,明早上就上都市新闻报,某小区某街发现无名男尸,可他妈扬名立万了!”
“为钱什么事干不出来?”秦尚对裴冀丁这义愤填膺的模样还挺受用,把差点磕坏了的水杯拿起来,“我以为你见识的应该不少呢,还要水吗?”
“要。”裴冀丁喊了一句,嗓子冒着烟,等着玻璃杯来到自己面前。
他一口喝干了水,歇了一会,看着躺在沙发上,颇为安详的白汎,问秦尚:“人就这么放着?”
“等醒了再说吧。”秦尚把被子收了,“洗洗睡吧,这一折腾天都快亮了,明儿我得去他家一趟,他媳妇在那边不安全。”
“那帮子人还能私闯民宅不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防着点是好的。”
裴冀丁点点头,胡乱洗了把脸,回了客房。
太阳把遮光的窗帘晒得发烫,是冷天唯一有温度的地方。
救人这事太费心神,忙了一晚上,身心俱疲,裴冀丁睡到了中午头才清醒过来。
客厅中间躺着病号的沙发空了,裴冀丁打了个哈欠,看到了扶着餐桌,手抖着到水的白汎。
“哎,不怕摔着也。”裴冀丁走过去接过水壶,让白汎坐在凳子上,“秦尚呢?”
“去我家了。”
裴冀丁打量他两眼,把水递过去。
可见秦尚判断的没错,皮肉伤,骨头应该是没大事,不然也不能第二天一早蹦蹦跶跶的摸着桌沿倒水喝。
“你还真命大,昨个看着奄奄一息,跟随时要咽气了似的,今天就活蹦乱跳了。”
“什么活蹦乱跳,我挑一个,你立马得打120。”
裴冀丁扬一下嘴角,等他喝完了水,把人扶回了沙发。
他其实有很多想说的,就跟看见了落水的人想救一样。
但又觉得说了不合适,劝也不知道劝什么,白汎比他更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他和白汎并排坐着,有点尴尬。
“挨着一次打,以后不会再来了吧?”裴冀丁抓了个靠枕垫着胳膊肘,玩垂下来的流苏。
“那我可管不着。”白汎行动不便,被放倒的时候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摊着,仰着头,靠着沙发背,脖子都不好动。
“就上回害你后背挨了一棍子那孙子,手段狠着呢,死缠烂打,跟条烂了皮的响尾蛇一样。”
“那你怎么办,总不能跟逃犯一样躲着吧。”
白汎扭着生了绣的脖子,发出两声“咔吧咔吧”的轻响,裴冀丁也转过头,皱着的眉,瞪着的眼,还有一看就不怎么开心的嘴。
这怎么越看越像秦尚啊,这玩意真是遗传的?
白汎的脖子扭了一会,又“咔吧咔吧”的扭了回去。
“不至于,我没那么窝囊。哥是干什么的你知道,说好听了是非常规法律维护人员,说难听了就是给人打工出去打架的。”
“我和那秃瓢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上司要放我走,那秃瓢找我事,我把把柄一放,上面的先找他的事。”
他说得来劲,嗓子慢慢就哑了,肺里呼呼的,听着疼。
裴冀丁挥挥手,又去倒了杯水:“慢点慢点,别宏图大业没说完,自己先驾崩了。”
“你小子这嘴啊。”白汎瞟了他一眼,拿过杯子喝水。
“我跟上面谈地差不多了,他任我义,后面这单子我拿百分之一,签了保密协议,两家分道扬镳,各不相欠。光头是看他捞不着好处,就来找事。”
说到这就说到了气头上,白汎握着杯子的手攥紧了,拿杯子底往自己大腿上嗑。
“混蛋什么损招都出,查了语涵的住址,要上门闹,被我知道了先把人接过来让他扑了个空,结果他还气急败坏把我给半路上拦着了。要不是没人手,昨天躺垃圾堆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正骂在兴头上,裴冀丁的手机响了,白汎呼了口气,安静了。
打电话的是秦尚,裴冀丁直接按了免提。
“秦哥?”
“白汎醒了没?”
裴冀丁要回,身边的沙发先陷下去一块,然后肢体挥舞,白汎跟个八爪鱼一样把他扑倒了,手摁在了裴冀丁嘴上。
“……?”
白汎一手摁着他嘴,一手猛的摆手示意别说。
身上那么多伤,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裴冀丁示意知道了,直起身来,一面把白汎扶正,一面回答。
“啊,还睡着呢。”
“还睡着?他有事没事,是不是伤得挺重的,我现在就过去!”电话那头的女声焦急,裴冀丁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收拾东西出门直奔秦尚家来。
秦尚的声音从有点遥远的地方传来:“哎,语涵,白汎没啥大事,你去了也是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