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紫鸢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瞎说什么呢!人家活得好好的!你要是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可就不带你去见他了!”
吴以晨赶紧讨好赔笑,这才让宁紫鸢消了气。
“临江仙这个曲子,是前朝大羲末年的曲子,这首曲子的作者,是大羲末代皇后黎氏,这位黎氏可是出了名的妖后!名头直逼咱们从前的祸国妖妃褒姒、妲己。”
看吴以晨瞪大了眼睛的好奇模样,宁紫鸢好笑地说:“怎么听到八卦这么兴奋啊!”
“有八卦不兴奋才是不正常的!”吴以晨涨红了脸,凑上去道,“快快快!快给我讲讲!”
宁紫鸢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是研究曲谱啊,还是来听八卦的呀?”
吴以晨摆了摆手:“嗐!两手都得抓!你赶紧跟我说说!”
于是宁紫鸢开始给吴以晨讲起了故事:“这个临江仙的曲子,是黎皇后自己作的,不仅是首曲还是个舞蹈。这黎皇后是将门出身,自幼在西北的军营里头长大,会些武功懂些拳脚。虽说当年的大羲,和西北剌钴草原关系十分紧张,但西北和草原的交流一直都是存在的,这黎皇后所作的曲子和所编的舞蹈,都受到西北民族的一些影响。”
宁紫鸢说着站起身来,将身上繁琐的披帛系在腰间,左脚的脚心贴在右腿的膝盖内侧,手指呈兰花状,身体摆出了一个类似敦煌舞的造型。
吴以晨有些看傻了,宁紫鸢解释道:“这个姿势有点儿像现代的敦煌舞,可传说当年黎皇后跳舞,这折腰之态无人能比,大约是单腿站立,上身侧歪四十五度,这个姿势是临江仙舞蹈里最经典的姿势!”
“这位黎皇后,是个非常传奇的女人,她不仅擅长作曲和编舞,还改写了整个大羲的历史。”宁紫鸢神神秘秘的说,“传说大羲的灭亡,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而且听说大宸的开国太祖,也曾经是她的入幕之宾。”
这可是个惊天大八卦,吴以晨听得目瞪口呆,宁紫鸢赶忙摆了摆手:“不说了,扯远了扯远了!你想研究前朝的律制,可以跳过这个舞曲,这个舞曲没有研究的价值。”
吴以晨嘿嘿一笑:“虽然没有研究的价值,可却有八卦的价值呀!”
宁紫鸢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他了。
有了宁紫鸢的帮忙,吴以晨的研究工作顺利了很多,结合前朝书籍里的有关律制,将其与大宸的律制进行融合,用大量的谱例来证明十二律的可行性。
理论已经完善,下一步就是怎样让这个理论被世人所接受,吴以晨和宁紫鸢心中都清楚,这是一项非常大的工程,而且这项工程,并不是能够立竿见影的。
吴以晨的律制研究出来,乐坊众人并不能接受,乐坊的乐师们平时只负责演奏,关于音乐理论方面本来就知之甚少,吴以晨有心把这些东西推广,可是在乐坊里收效并不好。
笃政殿书房。
此时的流渊,正抱着一个奇怪的乐器,尝试着演奏。
这个乐器,是西域的一个小国进贡上来的,平日里放在国库之中落灰,若非是今天流渊非要将它拿出来,庆华帝只怕都要忘了它的存在了。
流渊抱着乐器试了试音,又动手调了调,才开始弹奏了起来。
流渊谈的不是很顺利,一看便知平时是没有练过,只是这乐器声音特殊,奏出来的曲子这也是没有听过的。
流渊磕磕巴巴的弹完,庆华帝问道:“这曲子,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流渊放下琴起身说道:“此琴原本便不是我大宸之物,发声和律制自然与我大宸不同。最近小吴乐师在研究律制的事,我就想到了这个,刚才陛下听到的,这是小吴乐师研究的十二律作出的曲子。”
“哦!”庆华帝眉头高挑,“十二律?这倒新鲜。”
流渊笑笑说道:“小吴乐师的十二律,似乎是把黄钟不能还原的问题,捎带手的也给解决了。”
庆华帝顿时来了兴致:“朕倒是没想到,这小吴乐师还有这本事,他那十二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朕说一说。”
“我可说不清楚。”流渊无奈的耸耸肩,“这东西,怕是只有小吴乐师他自己才说得清。”
时过一日,文昌院中便炸开了锅,听闻昨日陛下亲自接见了那小乐师,听他说了他研究的那所谓十二律,且陛下还觉得十二律颇有道理,对此十分有兴趣。
文昌院一帮学究们长吁短叹,哀悼世间不公,圣听不明。然而还不等他们感慨,流王爷便率领着禁军,将文昌院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家书局上下正在纳闷,便听到流王爷冷冷说道:“文昌院之中,有人涉及礼乐司纵火一案,本王奉旨,前来彻查,所有人全部带走!当然,若是能查出真凶,此时便会很快了解,可倘若各位有所隐瞒,阻碍本王查出真凶的话,便要委屈各位在牢中多待些时日了。”
☆、第七章
自从吴以晨所说的十二律,被庆华帝所认可以后,小吴乐师的名头便在礼乐司中传开了。
每天都有不少人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围在他身边,有真心实意来讨教的,也有凑个热闹想借东风的,吴以晨本来就不会应付这些人,一时之间疲惫不堪,一整天都蔫儿蔫儿的。
吴以晨的小房间门庭若市,宁紫鸢和流渊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流渊做的事情吴以晨不知道,却瞒不过宁紫鸢,流渊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她也是知道的,于是对看着吴以晨发呆的流渊道:“分明之前嫌弃人家爱惹事,怎么这会子想起来要帮他了?”
“我是不想看他作死。”流渊说道,“帮他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宁紫鸢伸手指向吴以晨:“你看!”
流渊不自觉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宁紫鸢道:“他这副疲于应付,却还倔强坚持的模样,是不是有点儿可爱?”
流渊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流渊沉默半晌不说话,片刻之后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帮他?”
宁紫鸢低头笑了笑,“我不是在帮他啊,我在帮我自己罢了。”
流渊忍不住蹙起眉头,宁紫鸢笑意更深对她说:“我帮的是那个,曾经满怀热情,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自己。”
“席城。”
闻声,流渊猛的回头看向他,就见宁紫鸢微笑着对他说:“你还记得你曾经的名字,还记得你曾经是个现代人吗?”
“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被这个社会给束缚住了。我变成了宁紫鸢,你变成了流渊,我们好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变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曾经的梦想与执着,被这个社会一点一点消耗殆尽。”
“我们好像都忘了,我们并不是来自于这里,我们是来自于一个更文明更繁华的社会,可是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屈服的呢……还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屈服了?”
流渊看着他,他好像明白了这段时间,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沉默,也明白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什么。
他和宁紫鸢一样,都曾经想用自己的知识与能力,来改变这个相对落后的时代。宁紫鸢想用现在的知识,纠正人们对于乐舞的偏见,他想用自己的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生来的不平等。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渐渐放弃了这些想法,甘心情愿的屈服于现在,屈服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与伦理。是他们都忘记了吗?还是像宁紫鸢说的,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屈服了。
“也可能我们心中并没有屈服,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想到要去帮晨儿。”宁紫鸢对他道,“大概因为这样,就觉得自己的梦想好像被实现了一样。”
流渊看向满脸疲惫,却还在努力应付的吴以晨神色莫名。自幼生长的环境,让他习惯了小心翼翼,谨慎多思,哪怕重活一次,他还是一样。
宁紫鸢常常嘲笑他,像个老谋深算的中年大叔,可这个莽撞执拗的少年,却一直在让他打破底线。来到大宸那么久,除了帮宁紫鸢逃脱选妃那一次,他从未与庆华帝正面向抗,可为了这个少年,他冒了太多险,做了太多他从前不会做的事。
就像宁紫鸢说的,那少年像个小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就影响到了他们。
礼乐司的日子依旧继续,庆华帝还是时常屈尊降贵,来到天音阁听琴,经常都是流渊在一旁陪着。
只是现在天音阁渐渐的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
首先是宁紫鸢,她经常带着梁寻歌,来给吴以晨送好吃的,时不时留在那里陪陪他。最近流渊来的也异常频繁,并且每次都独自前来,吴以晨一开始和他独处一室,还有些拘谨,时间久了,便也就无视他,甚至还能和他聊上两句。
终于在这天,天音阁迎来了它最热闹的日子。
小小的大厅从来没有挤进来这么多人,先是宁紫鸢带着梁寻歌,来给吴以晨送吃的,三人聊了没两句,天音阁的门便被人推开,流渊领着王若彬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许久没有出现的蒋曜。
是几个关系尚好的人窝在天音阁里,是在这个将要初冬的时节,热热闹闹的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