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钱的声音又往下冷了一度。
吴明远看着印宿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他记起，从梁子文跳槽离开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带人。
听说不久前公司来了位身份不同寻常的艺人被划到他的手下，名字好像就是叫印宿。
他看着印宿，礼貌的笑道：“你好，印宿，我是你的经纪人，吴明远。”
印宿目光淡然，神色无常。
“你好，吴明远。”
在场唯有赵钱感到彻骨的寒冷。
吴明远见赵钱站了半天都没有上车，连忙亲自打开车门，赵钱眉眼低垂，面无表情的坐在后座。
印宿跟进去，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吴明远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狭窄的车内寂静无声，暖气让空间积压的有些憋闷，吴明远有些不安，时不时的从后视镜看下赵钱的脸色。
明明小赵总打电话让他过来接的时候，还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愉悦。
这时，他看到那个叫印宿的男人伸出手摸了摸赵钱的额头，轻声问：“难受吗……”
赵钱摇了摇头，抓着对方的手拢在了掌心里。
他松了口气，看来两人没有吵架，那问题……就是出在他的身上。
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压抑，吴明远主动开口。
“不知道小赵总对印先生有什么规划，印先生的条件很好，小赵总是希望他往演员这条路发展，还是歌……”
吴明远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赵钱的目光冷的吓人。
印宿看着吴明远被吓得瞬间噤声的样子有些好笑，伸出手揉了揉赵钱的头，让他不要再为难对方。
赵钱抓着他的指尖把玩，低着头不说话，只有先前被用力揉红的眼尾看着有些可怜。
他看着看着，心里突然也飘飘忽忽的难过起来。
这么多天，他已经很努力的带给赵钱一些他能留下的东西。
可是，赵钱依旧不像以前那么爱笑。
他开始思考，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告诉赵钱真相更好。
这样起码对方会努力和他一起经营剩下的日子。
这样想着，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开口。
“赵钱，我……”
“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赵钱截断他的话，从口袋里拿出那截银白的长发。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或许事实很匪夷所思，但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普通的人都不一样。”
怎么会有人生的这么好看呢，像精灵，像仙子，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远方来客。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印宿就产生的想法。
而这样美的人，却喜欢吃蹄膀，喜欢种大白菜，喜欢看些简单又生活的书。
偶尔他会在半夜醒来，看着印宿板正笔直的睡姿，那只捂在自己心口却依旧冰凉的手。
他有时候也会想，这是不是他死去的父母给他带来的礼物。
那么轻雅又美丽的人，不向他索求，给予他所有胡闹的包容。
和哥哥不一样，却填补了他空虚又烦扰的生活。
“没关系，圣诞老人每年都会给诚心许愿的孩子带来礼物，今年，我会骗圣诞老人说，我只有五岁，我只是长得太快啦，然后……”
赵钱的声音突然哽住，沙哑艰涩。
“然后骗他满足我的愿望……”
忍了许久的泪珠滴落在手心里的发丝上，他低着头，碎发挡住他哀伤又脆弱的眼眸。
印宿无神的抬头看着车顶。
想起他当初骗赵钱说他这是少白头。
那时的赵钱还傻的当真信了。
只是现在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有五岁，想骗圣诞老人礼物的赵钱，却敏锐的察觉到一切，也什么都没问。
他第一次看到赵钱，在磅礴大雨里，就看到了对方心里的笑容，像热情温暖的太阳。
但现在他开始明白。
原来做人，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快乐。
他仰靠着椅背，始终抬着头。
“赵钱，明天也待在紫荆苑，可以吗。”
赵钱点点头，可担心印宿看不见，又哽咽着应了一句。
“嗯……”
“我想……”
他终于尝试着说出这句话。
却第一次觉得，这句话对赵钱是那么的残忍，连着他的心也开始痛。
“我想，你能送我走。”
“轰！”
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响起一声闷雷，瓢泼大雨砸在车顶发出沉闷的响声。
坐在前面的吴明远被吓了一跳，连忙打开雨刮器，不过好在，剩下的路也不长了。
低着头的赵钱佝偻着背，在阴影中隐约可见滑落至下巴的透明水滴，却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仰着头的印宿眼尾微红，漆黑的双眸逐渐变淡。
藏在白色发丝中的最后一根黑发，终于从发根至发尾全都变成了银白色。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越抓越紧，用力的恨不得连骨血都融进去。
只是一人仰头，一人垂眸，在寂静的空间内，谁也不敢看一眼对方。
“赵钱，谢谢你。”
银灰色的眼眸添了温柔，就像是从高高在上的神祗踏入凡尘的王。
赵钱摇头，握着他的手开始颤抖。
他笑着说：“今年，一定要记得许愿啊。”
“好……”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段的时候我停顿了好几次才写完
第44章
印宿终究是没能等到回紫荆苑。
吴明远停好车,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车内安静的过分，他庆幸在这样不同寻常的大雨下也把赵钱安全送回了家，一回头, 却发现只有赵钱一个人垂头坐在后座。
心里猛的跳了一下, 他突然感到害怕。
可彷徨了好一会儿,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就是觉得, 在上车之前，后座应该还有一个人。
他看着赵钱手里拿着一截长长的银白发丝, 像个僵硬的雕塑一样垂头不语, 犹豫着说：“小赵总，到了。”
赵钱顿了一下, 才迟钝的应了一句。
“哦……”
他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吴明远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过去将人扶起来。
可赵钱拒绝了他, 独自撑着车门，浑身颤抖的直起双腿。
看着赵钱的状态实在太差, 吴明远有些担心的问：“小赵总，你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赵钱摆了摆手, 踉踉跄跄的往里走, 可刚走上前院的阶梯, 整个人就被绊倒猛的摔在地上。
看着人重重的趴着好半晌没能爬起来，吴明远被吓得心肝一颤。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搀着人，才发现赵钱的身体十分的烫, 对方分明还在发烧。
只是赵钱却觉得很冷一样，浑身都在抖个不停。
“别管我……”
赵钱推开吴明远，嗓音沙哑低沉。
看着他这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吴明远怎么可能丢下对方离开。
他默念了一句冒犯，撑着赵钱的手臂将对方搀起来。
赵钱的双腿踉跄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站稳。
只是没走两步，差点又要软倒在地上。
吴明远想跟过去。
赵钱回头喝道：“走！”
这时，他才看到对方的眼睛红得吓人，盈满的泪水聚在眼眶中就是不往下掉，可赵钱的唇却苍白失色，整个人在颓唐与癫狂中来回拉扯。
吴明远被吓得愣在原地。
想着赵钱这个样子不行，他连忙打了个电话。
没有开灯的室内一片漆黑，四周很冷，冷的赵钱不停的颤抖。
他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脑子晕乎乎的混沌不清，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这让他很难受。
他试着站起来，却连指尖都冷的发麻。
疲惫与倦怠同时侵蚀着他，他索性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目光麻木的看着天花板。
可是……太冷了啊。
他又慢慢的蜷缩起来，抱着自己。
耳边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眼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赵钱觉得很累，很累……
赵殉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钱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地上，他被吓得呼吸一滞，连忙过去抱住对方。
“赵钱……”
他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却第一次看到爱笑的孩子变成这样，心里疼的过分。
“哥哥……”
赵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紧紧的揪住对方胸口的衣服，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眼里盈了许久的泪终于大颗大颗的落下。
他耸着鼻子，哽咽着说：“他走了……”
赵殉有些茫然，脑子里却猛然闯进一个人影。
“印宿？”
赵钱说不出话，像个孩子一样在赵殉怀里哭的近乎失声。
所有萦绕在心头的悲伤与委屈，在这刻彻底爆发。
赵殉不那么讲究的坐在地上，轻拍着赵钱的背，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但赵钱烧的太厉害，人已经有些不清醒，赵殉还是将他连夜送去了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