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襄眨了眨眼睛,仓促地说:“都这么久了,以前的东西早忘了。”
“仇倒是记的很清楚。”
林襄抬脚将他踹翻,霍司容爬起来凑到他身边,拉着林襄的爪子亲了又亲,蹭着他说:“既然没放弃,为什么不坚持呢?”
那是因为坚持很可能得不到结果。林襄盯着他,摇了摇脑袋,什么也没说。
林襄终于肯再次踏进霍司容为他置备的超大号书房,霍司容将笔递给他:“不用什么灵感,做你想做的事。”
那些曾淹没在浩荡风云后的文字,化作漫天炫目星辰,他们从亘古的光阴深处迤逦而来,讲述着一唱三叹的故事,幻化出世间万象、人生百态,所谓悲欢离合,都在一支笔杆下,匆匆行来,笑着走远。
林襄终究没有再回学校,他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 中篇作品,小说名叫《他一生的流浪》,霍司容做了他的第一个读者,张梓昊是第二个。
张梓昊非常激动地上门拜访林襄,他说:“你要坚持。”
无论浪漫派还是现实主义,意识流或者平铺直叙,文学始终不曾断流。张梓昊对林襄说:“其实文学一直繁荣,只是等待被发现。”
霍司容自掏腰包改编了林襄的作品,自导自演,最后文艺片竟然出乎意料达到了商业片的效果,文艺圈和市场两方面的反响都很不错。
文艺圈觉着这部电影非常具有艺术家气质,市场上则反馈,观众从主角流浪和坚持的旅程中看到了勇敢和不放弃的自己。
电影在宁北首映。
首映式当天,霍司容站在台上,林襄坐在台下,他们遥遥对望,相视而笑。
彼时,岁月无声流逝,唯有风承载着山林、河海、湖泊、灌木的印迹,席卷过每一段仓促或缓慢的光阴,踏着如歌行板,欢笑而至,亦载笑而归。
第53章 番外
我记得十岁那年第一次认识霍司容,他就非常有名了。
那时候老妈还有一颗少女心,会追电视台热播的偶像剧。
霍司容饰演男主,穿着白衬衣和黑长裤,像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们班女生人手一张霍司容的卡通贴。
后来我发现,他真人比卡通贴好看多了。
霍司容来我们家那天下午,老爸一直在抽烟,我蹲在老爸面前,瞅着他胡子拉渣的脸,他满面愁容。
老爸说,霍司容要带走哥哥。
我很惊讶,没想到卡通贴上的头像竟然变成本人,而且他认识林砚、他要把林砚带走。
这件事,哥哥从来没跟我说过。哥哥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他不允许我知道,那就算了。
我绕着霍司容转圈,悲伤地发现我的个头只到他腰间,我仰头盯着他的脸,很诧异地问:“你叫……霍司容?”
屏幕中分明很温柔的脸此刻却一片冷漠,小孩子的感觉总是很敏锐的,他的喜欢和讨厌我都能一清二楚地分辨出来。
他似乎,嫌弃我们这样贫穷落魄的一家人,除了林砚。
果然,霍司容用不客气的语气勒令:“让开。”
我把嘴里嚼的泡泡糖吐到他裤子上,撒腿跑了,去找何思远和王断腿,向他们炫耀我家来了明星。
结果我刚跑下楼,就被另一个男的拦腰抱起来,他将挣扎的我送回家,然后不顾老爸反对锁上门。
“闻尧,把他放下来。”我听见霍司容说。
然后笑眯眯的男人将我放到地上,一根指头抵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暂时不能出去,小朋友。”
老妈做了很丰富的饭菜,霍司容看也不看一眼,他反复强调:“我会照顾林砚。”
老妈背着他偷偷抹了把泪,老爸很颓丧地说:“林砚是我们儿子,他跟你走了,以后还回来吗?”
“成年之前,不会。”霍司容冷酷道:“你们这样的家庭,无法给林砚提供优越的生活环境。”
优越?优越是什么意思?
我拉了拉老妈的衣角,小小声喊:“妈妈……”老妈将我抱起来放到餐桌前:“襄襄你先吃饭。”
“哥哥要走了吗?”我警惕地问,老妈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一如既往的温柔。
彼时老哥住校不在家,他初三了,要准备中考。
我不知道哥哥是否愿意和霍司容离开,但看霍司容的意思,不管哥哥愿意与否,他都必须跟着霍司容离开。
我舍不得哥哥,跳下凳子跑到霍司容面前,双手合十拜托道:“你别带哥哥走,我一个人不好玩。”
霍司容只拉低视线扫了我一眼,我吸了吸冒出来的鼻涕泡,他一脸嫌恶:“脏兮兮的。”
我备受打击,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回了餐桌,时不时偷偷打量他一眼。
闻尧坐在我对面,不客气地大口夹菜吃饭,他挑了一块炒鸡蛋到我碗里,打趣问:“你老看他干啥?喜欢他?”
喜欢?什么意思?是什么喜欢?是我对隔壁老王家二闺女那种喜欢吗?
我摇了摇头,眨巴眼睛,恳求他:“你们别带走哥哥,好不好?”
闻尧耸了耸肩,笑眯眯地回答我:“不可以哦,我决定不了,你要恳求他。”
他用筷子头指了指站在客厅中央和我爸妈对峙的霍司容。
那天,老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只有我和闻尧尝过了味道。
最后,霍司容说:“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一直堵在这里,直到你们同意为止。”
那时候霍司容年轻放肆,霸道强硬,他的喜怒很容易表现出来,他行事的手段还带着年轻人固有的偏激和冲动。
那天晚上,闻尧走了,霍司容却留了下来。
但我们家只有两间卧室,一间是老爸老妈的,另一间是我和哥哥的。
霍司容不可能睡我们家的木质沙发,那太硬了,他就只有睡在我和哥哥的房间。
老妈说:“襄襄,你来跟我和爸爸睡。”
我拒绝了,抱着枕头堵在我和哥哥的卧室门口,拦住了抬脚欲进的霍司容,凶巴巴地说:“不行!不让你睡这儿!”
老爸老妈面面相觑。
霍司容目光阴沉地盯住我,大约过了三四秒,在我忍不住后退让开时,他一把将我抱起来:“那你就跟我挤挤。”
我每次睡觉都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霍司容却连外套都未曾取下,我钻进靠墙那一边,我和哥哥的床小,放上霍司容这个成年人,就显得有些拥挤。
我背对霍司容,后心贴着他的外套,闷闷不乐:“你不能带走哥哥。”
霍司容似乎不屑回答,我转身面向他,盯着他的侧脸说:“不准你带走哥哥!”
天可怜见,这个人一直活在荧幕里,乍一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几乎每次看到他的脸都会感到不可思议、头晕目眩。
以至于刚气势汹汹地说完不准,我就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对遥不可及的神祇的亵渎。
那时我刚好感冒,不停地吸鼻子。霍司容烦不胜烦:“你就不能别吸了?”
我非常生气,愤怒冲昏了头脑,立刻撑起上身将冒出来的鼻涕泡全蹭到了霍司容的外套上。
我看到他抬起巴掌试图揍我,立即条件反射缩起脖子脑袋和肩膀,然后我听到他窸窸窣窣脱外套的声音。
外套下他就穿了一件polo衫。
“为什么不能带走你哥哥?”我听到他说:“我是为他而来,我能给他更好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带走他,难道留着他在这儿跟你们吃苦受累?”
我觉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没有吃苦,也没有受累。
我很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什么又叫“为他而来”?
那时候我依稀记得语文课上学过一个词语叫“嫉妒”,可我不懂它的意思,却早早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有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出现在我家门口,却是为他而来。
我不开心,究竟失落于哥哥的离开,抑或失落于好事落不到我头上,不得而知。
我睡觉很不安分,中途被霍司容拍屁股揍醒,那时我整个人已经爬到他身上,霍司容平躺着,我俯趴在他身上,哈喇子甩了他一脸。
“对不起。”我从他身上爬下来,他侧转身面对我,很自然地将我搂进怀里,他的胳膊就像过于滚烫的铁钳,霍司容说:“算了,睡觉。”
霍司容在我们家蹲守了三天,我每天变着花样往他身上蹭鼻涕泡,每每气得霍司容跳脚,我就冲他做个鬼脸,爬上老爸的自行车,被送去上学。
我没有告诉别人,霍司容来我们家了,那是一个秘密,太美好的东西就想藏着掖着,不与旁人分享。
那天下午我背着一堆作业回家,霍司容走了。
老妈拉着我的手说:“襄襄,以后爸爸妈妈只有你了。”
哥哥也走了,他放假回家后,同意跟霍司容离开,老爸老妈再没有阻止的理由。哥哥就说了一句:“我又不是你们亲生的。”
那时太复杂纠葛的含义我不懂,只知道,哥哥和霍司容都走了。
霍司容给我留了一张字条,上边写着:小崽子,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