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尧抹了把脸,在霍司容身边坐下:“有多疼?”闻尧问:“钻心刺骨?”
霍司容两道浓眉拧成了八字,仰躺在床上,拍了拍身下的床垫,哑声道:“只是一想到,他那么折腾自己……哎。”
闻尧想了想,说:“也在折腾您。”
“半年前的车祸,林奇山派人暗杀我,如果不是林襄提前安排了那辆摩托车,当时死的人就是我。”霍司容用回忆纾解疼痛。
“你看,他多心软。如果那时就让我死了,他肯定解气得多,这世界上,就没有霍司容缠他、让他难过。”
“人说命中注定,先生,您和林二怕是上辈子互相挖了对方祖坟。”闻尧感叹不已。
霍司容摆摆手,问:“他人呢?跑哪儿去了?”
“在房间,我去看看。”闻尧起身道,霍司容点点头:“提醒他按时吃晚饭。”
“好。”闻尧出门上楼。
第49章 香饽饽
闻尧没能敲开林襄的门。
林襄睡着了,在肚子里的疼痛传入大脑前,林襄把空调开到最高温度,裹着鹅绒被子会了周公。
闻尧敲了半天不见回应,去酒店大厅一问,也没人退房。
他请酒店经理取来备用房卡,推开门发现被子里蜷着一坨,是睡着的林襄。于是没叫醒他,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落下去,下楼告知了霍司容。
林襄这一觉睡到两天后,《纵横》的拍摄也暂停了。
林襄醒来时,霍司容正坐在轮椅上,轮椅后背插了一支液体杆,霍司容还在吊消炎药。
霍先生怀里抱着一盒酥饼。
林襄循了香气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他,血液从沉寂中苏醒,逐渐向四肢百骸归位。
林襄晃了晃脑袋,霍司容抬手揉捻他的耳垂,林襄终于清醒了,一把拍开霍司容的手掌,上身后仰,面无表情地觑视他:“有事?”
“你怎么睡了这么久?”霍司容把酥饼摆到他面前:“猪变的吗?”
林襄深呼吸,再缓缓吐出胸中恶气。
霍司容转动轮椅,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林襄不客气地抓过杯子仰头痛饮,喉咙又干又痒,让他很不舒服。
他喝够了水,嚼着一块绿豆酥问:“能走吗?坐轮椅干嘛?”
“能,就是这两天养养,否则接下来的戏拍不了。”霍司容坦诚地说。
医生临走前吩咐,霍先生这条腿再不休养,等着下半辈子在轮椅上度过。
霍司容自觉没那么严重,因此没当回事,不过在轮椅上养伤,是为了之后更好的拍戏而已。
“哦,那你随便。”林襄漠不关心道。
“林襄,如果这条腿废了,你能稍微原谅我那么一点么?”霍司容认真地注视他。
林襄嚼饼干嚼到一半,呛住了,拍着胸口一脸咳嗽好几下,才黑了脸无语道:“你腿废就废呗,关我屁事,难不成还要我拿钱给你做假肢啊?”
霍司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毛病多。”林襄小声嘀咕。
霍司容假装没听见,心口似乎裂开密密麻麻的缝,有千万根针扎进去,不见血不掉泪,却很疼,疼得他不由自主弯下了腰。
林襄抱着饼干盒子一脸嫌弃,麻木而冷漠地提醒他:“别在我这儿犯病啊,我告诉你,不关我的事,免得闻尧又找借口说我亏欠你们,烦不烦啊。”
“没事。”霍司容五指捏拳抵着下唇,低声咳嗽。
林襄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鞋子,眼角视线斜斜一扫他:“你愿呆随便你,我出去。”
“你不想看见我?”霍司容扭头,目光紧紧追随他。
“这还用问?”林襄取了衣帽架上的围巾,转身面对霍司容,指着他的鼻子说:“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外边冷。”霍司容急忙劝住他:“我出去,你休息,别出门了,当心着凉。”
他一只手推着轮椅,艰难地转方向出了门。
全程林襄都是冷漠的目送,没搭把手。
霍司容刚驶出门外,尚未来得及回头看他最后一眼,就听见门板合拢的砰咚响声,房门咔嚓上锁。
“臭崽子。”霍司容摇头叹气,闻尧站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看见他出来,直起身道:“您非得热脸贴他冷屁股。”
霍司容苦笑,自娱自乐地说:“谁叫他是个香饽饽呢。”
闻尧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说:“只有您这么认为。在我看来,林二跟变了个人一样,还是以前可爱点。”
“以前的……被咱们亲手磨没了。”
闻尧沉默。
《纵横》拍摄期持续了一个月,杀青后剧组聚餐,林襄和霍司容都没参加。
林襄回了他的小破出租屋,霍司容回了他和林襄住过的别墅,当然他没在别墅呆多久,就被送去了专门的疗养院。
这一个月对林襄而言,无非睡觉看场子,被霍司容抓去吃早中晚三顿饭。
但对霍司容来说,简直是地狱般的生活体验,他在戏中的经历,大约就比古代十大酷刑要轻松那么一丁点儿。
霍司容的疗养师满脸惊讶:“您又回来了?!”
疗养师撩起他的裤腿一看,愈加震惊:“怎么就拍个戏回来,这腿伤能严重这么多?!”
“是不是废了?”霍司容漫不经心地问,疗养师重重点头:“差不多。”
“那挺好的。”霍司容真心实意道,那么他又有借口留着林襄。
疗养师一脸无辜的黑人问号。
霍司容自从拿到林襄的手机号,每天要给他发二十条短信,早中晚各三条提醒他闻尧送饭来了,让他趁热吃进肚子,剩下十一条中有九条记录康复期间的流水账,另外两条各道早安和晚安。
林襄从来不回,也不打开看。
那时候,他发现自己食不下咽得更厉害了。
谢宗耀不停来电,催促他去做体检,之前在一家健康机构预约了全身体检,林襄一直推辞没空不去。
谢宗耀威胁道:“你再不去,我和你姥姥回国,亲自带你去。”
林襄没法,只好板着一张无表情的脸,搭公交到宁北市三环体检中心。
体检中心的医生抽了他三管血,让他拿着卡片对嘴吹,直到把卡片中心的蓝斑吹白。
最后一个漂亮的女医生将报告单递到他手里。
他们坐在封闭的诊断室中,隔了一张白条桌,女医生越过电脑显示器,将报告单退给他。体检中心的医护人员没有医院的那么见惯生死,遇上一些棘手难缠的疾病,他们更容易表露情绪。
医生身后是拉开的米白窗帘,冬日惨淡天光降落,映照在林襄苍白的脸上,他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你才二十四呀……”女医生轻声感叹。
林襄眼前发蒙,耳旁一阵嗡鸣作响。
他似乎听见窗外车辆鸣笛的声音,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踏过石板,消磨青春的男男女女打扮妖艳怪异,他们结伴路过街道旁最古老的的那颗梧桐树,筒子楼中传来小孩吹响口哨的声音。
苍穹之下,一行迷失方向的大雁在寒冷冬日里昏头转向地扇动翅膀。
“我有一个请求。”林襄低声说:“拜托您,不要把这份报告交给任何人。就当我没事。”
女医生是这家体检中心的负责人,林襄来之前,谢宗耀就和她打过招呼,希望她多加关照。
“但你应该立即去医院,你还这么年轻!”医生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不想进医院?”
“不是。”林襄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没意思。”
医生名字很简单,就叫陈琳。
林襄看了一眼她的胸牌,笑容中藏满不在意,仿佛一个温暖的过客,笑意能融化整个寒冬。
他轻声说:“陈姐,我不想让外公和姥姥担心。这个病,等我到美国后就去医院治疗。您放心吧,我把国内的事处理了,一定去治疗。外公和姥姥年纪大了,公司的事又多,我不希望他们再为我操心。更何况我是个成年人,自己能处理的。”
陈琳沉思许久,才点了点头:“那好吧,这事儿先不告诉别人。不过你留个联系方式,我随时了解你的情况。”
“好。”林襄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和陈琳交换微信。
他走出体检中心,裹紧了羽绒服,正对面是一家高耸的写字楼,挂满公司广告牌。
林襄回到出租屋,给远在美国的高振打了电话,让他立刻将林砚送回国内。
林襄亲自去机场接了林砚。
他这个便宜哥哥,虽然做了林家的清洁工,不过看模样,日子似乎过得很是滋润。也是,林家那么大一房子搁那儿没人住,可不合了林砚心意吗,他一个人想怎么造作怎么造作。
林襄让他回国,林砚还挺不乐意。
林砚坐在出租车后座,抱着双臂,林襄就坐他身边,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砚是习惯性装教养良好的大家少爷,神态动作各方面都十分得体,甚至最讨厌的林襄就在他面前,林砚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兄弟,柔声关心他:“怎么了?怎么突然让我回国。”
林襄只淡漠地回了一句:“回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