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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锅水 (烟猫与酒)


  果然,覃最拿着手机去阳台一接又是十几分钟。
  等他再回来,江初已经快把中午从江连天那儿带回来的孜然羊肉干完了。
  “你朋友?祝你生日快乐呢?”江初问着,把剩下几块羊肉都扔覃最碗里,空盘子摞到一边。
  覃最“嗯”了声,表情却没有很开心,好像还有点儿严肃。
  “我一直想问来着,你这朋友处得跟对象似的,一天一个电话,还挺黏糊。”江初假装无意地说。
  他对这个梁小佳是真有点儿好奇,他跟大奔方子他们再铁都没到过这份儿上,几个前女友的电话加起来也没这么勤过。
  而且大老爷们儿打电话祝生日快乐,要不是喝多了侃大山,或者借钱,连五分钟都聊不到。
  要不是知道梁小佳是男的,覃最说不是女朋友他说什么都不信。
  覃最没说话,飞快地摁了几下手机,给梁小佳发了条微信就把手机扔沙发上,然后又灌了口啤酒才开口:“不说他。”
  “那说说你妈。”江初站起来活动活动,想找找自己的手机。
  覃最背看着沙发,曲着一条腿,架着胳膊看他。
  “你今天反应有点儿大了,”江初说,“你刚来就直接被你妈放我这儿,也没见你有那么大意见。”
  江初本来还想说要是真是因为写错名字,有点儿犯不上;记错生日也不是不可能,江初老妈在他初一的时候还跑去小学给他开过家长会。
  很多事儿确实得长大以后才明白,生意、家庭、父母、孩子、自己……大人每天要往心里记的事儿比想象中多得多。
  他现在还没到上有老下有小的地步,光操持一个小破公司和自己,时不时都会觉得焦头烂额。
  覃最开学那天他不就把他给忘了。
  但是话到嘴边,想想他们母子之间也不止是写错名字和记错生日这么简单,不能单拎着这一档子事儿分析,显得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而且我临走前,你妈让我替她跟你道个歉,说她今天确实是没反应过来。”江初没找着手机,先摸着烟了,就点了一根靠在餐桌上。
  “所以你是叫过那个名字?”他问覃最,“后来才改成现在的‘覃最’?”
  覃最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没有表情,也没像中午那样暴躁,沉默地盯着电视。
  江初一根烟都燎到烟屁股了,以为覃最不打算开口,准备换个话题把这一段儿带过去,覃最才开口说了句:“她没跟你们说过么。”
  “她说了我还犯得着问你么。”江初把烟和火机抛给覃最,“一根,你中午吃我一整包了。”
  “她是被我爸灌醉了怀的我,当时她已经找好这边的工作,决定去离婚了。”覃最叼出根烟点上,声音平淡,“基本等于强奸。”
  江初愣了愣。
  这人还真是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让人接不上话。
  “她一直看不上我爸,我不知道他们一开始为什么会结婚。”覃最望着电视,对这些他从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里,从他爸每次喝醉后嘟嘟囔囔的自述里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他早已经麻木了。
  “我爸以为她有了小孩就不会往外跑,不会‘心那么野’,会认命安分下来。”烟灰掉了一截在裤子上,覃最伸手弹了弹,“可能她也试着‘认命’了几年,但是她恨我。”
  “名字是她给我取的,我爸想补偿她,让我随她的姓,”覃最接着说,“小时候我不懂,后来想想,可能我该庆幸她没有直接用犯罪的罪。”
  江初喉头动动,这事儿太他妈操蛋了,他震惊的同时都有些后悔开这个口。
  “那你现在的名字……”他皱着眉问。
  “我自己去改的。”覃最看向他,“16岁,送我自己的生日礼物。”
  江初心里突然像被一只小手攥了一把,狠狠地一揪。
  “我能理解她恨我,能理解她走了以后再也不想看见我。”覃最顿了顿,“但我不觉得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江初说。
  “我不想当那个‘罪’,也不喜欢她给我取的名字。”覃最看着电视接着说,“她突然说给我过生日,我以为是她想试着接受我的意思,但是看那个蛋糕,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接受。”
  覃最的声音到此为止,客厅里只剩下电影嘈杂的背景音,和又一瓶啤酒被起开的清脆动静。
  江初皱着眉盯着覃最的侧脸,电视的光影打在他刚刚成年的青春面孔上,很酷,好看,帅,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信息量有点儿超出他的预期,平时只在电视手机上看到的剧情一下子照进生活,还就在他身边,主角还跟他成了“兄弟”。
  如果这是新闻,江初随手滑过的同时说不定还要在心里侃一句,要什么儿子,好不容易强奸犯前夫死了,孽子都已经成年了,有手有脚的还要追过来接着吸血?真当自己妈是圣母玛利亚呢?
  但是看着眼前的覃最,他一时间无法评价任何人的对错,只能暗自“操”一声,在心里骂一句覃最的亲爹真他妈是个畜牲。
  偏偏这畜牲已经死了,留下覃舒曼和覃最母子之间,整整小二十年无法靠“母爱”化解的僵局。
  “改得好!”憋了半天,江初只能憋出这么一句,声儿还不小,差点儿给覃最听一愣。
  他过去拍拍覃最的肩,在他身边坐下,心里郁闷得发烦,到底还是抽出覃最手里的啤酒瓶灌了一口。
  “我喝过的。”覃最看着江初,目光从他被啤酒浸润的嘴唇,移到他的眼睛,直视着说。
  “说了不嫌弃你,那么多废话。”江初不耐烦地又拎了瓶酒塞进覃最手里,“自己开。”
  覃最勾着嘴角笑笑,咬开瓶盖,跟江初碰了碰。
  平时江初喝了酒都是挨床就着,结果今天失灵了。
  夜里两点多他还在床上心烦,脑子里不受控地回放覃最说那些话时的表情,语气,和眼神。
  他跟要去演戏一样,挨个儿把自己代入覃舒曼和覃最的角度,越代入越觉得这压根儿就他妈无解。
  覃舒曼“认命”过几年,覃最来找她,她逼着自己给覃最过生日,肯定也是一直挣扎着在劝自己,孩子是无辜的。
  但一开始谁想要这孩子了?人都要离婚了,是覃最他爸造的孽。
  覃最就更别提了,天生就是个无辜与“罪”的合成物。
  还被他的酒鬼爹带成个酒桶,又会做饭又会做家务,一天不吭不声的,也不知道怎么跟小狗似的就这么养大了。
  “哎!”江初烦得翻了个身,又把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拽过来。
  拽过来他才看见微信上有两条新消息。
  陈林果一点四十发来的,不知道发的什么,又给撤回了。
  江初没管,去点开大奔的头像,给他发了句“操”。
  大奔:怎么了?礼物不满意啊?
  江初:你怎么醒着
  大奔:起来撒尿,你什么事
  大奔:快,我特好奇咱弟弟收着礼物的反应
  江初:明儿见面说
  大奔:艹
  大奔:你丫就是一垃圾
  跟大奔撩个贱心情好多了,江初给他扔个表情包,顺手又点开朋友圈划拉一下。
  滑到覃二声最的头像时他都没反应过来,拉下去半截了才又返回去,仔细看一眼名字,是覃最没错。
  他点进去,这小子的朋友圈终于有内容了。
  虽然发得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玩意儿,一个小酒瓶的eoji。
  江初莫名就有种直觉,这是覃最发给他看的。
  他笑笑,给覃最评了个“碰杯”的小表情。
  第二天早上,江初是被尿憋醒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半瓶啤酒,还是因为睡前大奔那句“起来撒尿”,害得他一整夜做梦都在找厕所。
  挣扎着从梦里回归现实,他一头毛燥地拉开房门出去,覃最正好肩上挂着书包在玄关换鞋,扶着墙扭头看他一眼。
  “几点,今天走这么早?”江初眯着眼看看时间。
  “我值日。”覃最看向他只穿着内裤的下身,目光顿了顿。
  “那你慢点儿,别忘了吃饭。”江初打个呵欠,攥着门把手要进卫生间。
  覃最突然冲他轻轻吹了道口哨。
  江初差点儿被他这一声把尿激出来,他打个尿颤,抬腿就要往覃最屁股上踢:“你厉害了啊,冲你哥吹上口哨了。”
  覃最笑着开门,朝江初下面扬扬下巴:“挺大的。”
  他摔上门走了,江初在原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隔着内裤揉了把精神勃发的二兄弟,简直好气又想笑。
  记仇的玩意儿。


第17章
  从卫生间回来又眯了半个钟,江初起来给自己弄了点儿吃的,去公司上班。
  大奔捎了一大兜包子来,萝卜牛肉馅儿的,一个个有拳头那么大,进门就一人发两个,不吃也得吃,说是丈母娘包的,他家冰箱都快塞不下了,逼得他昨天大晚上的吃了四盒八喜给包子腾位置。
  “你这丈母娘也太实惠了,”江初塞不下,闻着一屋子包子味儿都顶得慌,“上个月红烧肉这个月大包子。”
  “找个媳妇儿你也有这待遇。”大奔甜蜜又负担地叹了口气,说着就“哎”一声,晃着转椅过来蹬了江初一脚,“你跟那个果果,怎么样?有戏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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