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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锅水 (烟猫与酒)


  今天周日,江初不用去公司,送了覃最就直接拐弯回家。
  覃最这边视频拨过去都没两秒,屏幕一弹,他已经接起来了。
  “到了?”江初的脸刚从镜头里显出来就问,嘴里还叼着根燃了一半的烟。
  “刚到。”覃最看一眼江初那边的背景,在书房。
  “看看房子么?”他把镜头翻转过去,起身大概扫了一圈。
  江初确实在等覃最的电话,但也没想到他直接就这么拍起来了。
  他正想暗示你拍也别当着人康彻的面儿,太直白了。
  结果镜头晃完他也没看见康彻的影子。
  “康彻呢?”江初眯缝着眼吹吹烟,犹豫了一下,降了点儿声音问。
  “这儿呢,哥。”刚问完,康彻就从应该是卧室的房门里出来,笑着朝镜头喊了一声。
  “吓我一跳。”江初眼皮冷不丁一蹦,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也笑笑。
  康彻光着膀子,只在胯上挂了个大裤衩,手里还拎着个皱皱巴巴的毛毯。
  江初打量一眼,随口问他:“晒被子?”
  “没,给覃最拿的。”康彻晃到沙发旁边,把毯子往上一扔。
  “你自己垫点儿衣服当枕头,我也没多的。”这一句是他在对覃最说。
  覃最已经把镜头转回前摄像,随意地“嗯”了声,好像也没当回事儿。
  江初弹烟灰的手指顿顿,跟他随口说了点儿别的,就把视频挂了。
  刚要锁上手机,江初的微信跟着就弹了出来。
  江初:不是说两张床?
  覃最愣愣,拇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所谓的两张床,“床”就是个指代,纯粹就是不在一张床上睡的意思。
  康彻一个人住个俩月的短租房,想也不可能还专门弄个两居。
  江初显然没跟他在一个频道里。
  “你这会儿拎毯子出来干嘛?”覃最搓搓脑门儿,有些疲累地皱着眉往后靠在沙发上。
  “助攻啊,跑我这儿不就为了吊你哥么?”康彻又从卧室拿个枕头出来,也扔在沙发上,“你哥有反应了?”
  覃最没说话,给江初回了句“沙发床,摊开就能睡”。
  江初那边过一会儿才回过来,就四个字:去买枕头。
  康彻拎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研究两秒覃最的表情。
  覃最把手机扔在旁边就一直没出声。
  他跟愣神一样,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冲着地板哪块儿盯着,好半天才撑着膝盖搓了搓脸。
  估算失误了?
  “怎么了到底,跟你哥连一个屋檐底下的兄弟都当不成了?”康彻重新问回覃最刚进门时的问题。
  覃最眼皮都没撩,简单地概括了五个字:“变回兄弟了。”
  “哇。”康彻一脸平静,毫无诚意地表达了一下惊讶。
  他转身从餐桌上够过烟盒咬出一根,又抛到沙发上,模模糊糊地边点火边问:“你哥提的?”
  “我。”覃最没拿烟,夹过手机在指间一下下转。
  康彻又看他一眼,这回倒真有点儿惊讶。
  “长进了啊。”他笑了笑,“你哥呢,什么反应?”
  “没说什么。”覃最转圈玩儿手机的指头停了下,“我知道他也得想想。”
  “你俩到底什么情况,”康彻头一回对覃最跟他哥的事儿,“你哥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一直没说明白的情况。”覃最还是弹了根烟出来叼上,“他妈应该是看出点儿什么,他压力太大了。”
  “就该有的都有,该干的也干了,然后又都不敢想别的。”康彻立马就懂了,垂着半拉睫毛点点头,“结果根本轮不着你们现在敢不敢想,丈母娘就逼上来了。”
  覃最看他一眼。
  “你俩谁在底下?”康彻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
  “你后悔么?”覃最没接他这个问题,突然反问了康彻一句。
  “哪方面,跟家里?还是那半截儿恋爱?”康彻踩着椅沿往后靠,看着这间一室一厅的小租房四角,像是挺认真地想了想。
  “我要说一点儿都不后悔,你信不信啊?”他朝后歪着脖子重新看回覃最,笑笑问。


第98章
  覃最沉默着, 没说信,也没敢说不信。
  这问题其实在上学期,康彻就已经透露过答案了。
  那天覃最刚跟江初分开返校, 得知了老杜要结婚的消息, 被康彻拽去吃火锅。
  覃最都忘了他是跟康彻聊到什么。
  就记得康彻边涮肉边随口说了句:“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怎么样,跟家里能往后拖就往后拖,别脑子发热,这话错不了。”
  那天覃最难得地感受到了“压抑”这种情绪。
  他还清楚地记得, 让他压抑的点并不是老杜结不结婚。
  而是想到有关江初的两个“如果”——
  如果是江初要结婚。
  如果是江初跟他爸妈闹崩到家都回不去。
  当时覃最闷得发烦,这两种“如果”在那天以前他压根儿就没想过。
  他打心底里就默认这两件事都不会发生,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为这两件“不可能”的事儿压抑。
  现在他明白了。
  康彻和杜苗苗的现状, 就像从同一个岔路口延伸出去的两条路, 展向两个极端且截然不同的方向, 不可避免地影响着他。
  覃最知道早晚有一天, 他和江初也会站上这个岔路口。
  而让他压抑和心烦的根源, 是他在那天起隐约地意识到:如果有一天,这两件事必须要在江初身上发生一件, 那么比起让江初经历有家不能回的煎熬,他宁愿接受江初去“结婚”。
  “你发没发现一个问题。”康彻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挠脚脖,抬头扫了眼覃最,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你设定的这两种可能, 主语都是‘江初’。”康彻说,“所以跟你怎么决定没关系,你得让人自己想……”
  覃最转脸看他。
  康彻顿顿, “啊”一声停下来, 点点头:“所以你来我这儿了。”
  “你哥知道你过来的意思么?”他换了个思路问, “你别虎不出的什么都没说就过来了。”
  “说了。”覃最说。
  “他什么反应?”康彻抬抬眉毛。
  覃最轻轻叹了口气:“他说我真牛逼。”
  “……操。”康彻忍不住笑了。
  他看覃最愣在这儿半天不说话, 知道他是真难受。他也是真心想挺好奇这哥俩儿的关系,陪覃最说说话分析分析。
  按理说他站在兄弟俩的角度都能真心实意的共情。
  但是听着听着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真牛逼”,联想一下江初那张随性的帅脸,他是憋不住。
  “你哥才是真牛逼。”康彻一阵阵地乐了半天才刹住。
  他鼻根都笑酸了,“哎”一声搓了搓鼻子:“他压力大就这么个大法儿啊?”
  “这是生气了。”覃最摁亮手机划拉两下微信,江初说完买枕头就没再理他。他又把屏幕锁上。
  “他从来都不怎么生病,”覃最现在想起江初连着发烧的状态,还是忍不住想皱眉,“被他妈看出来以后,连着发烧烧了小半个月,吊水也压不下去,整个人状态都不好,跟他妈吃顿饭能把嘴角吃出两个泡。”
  “他朋友结婚那天我跟他上火,他开车,等红灯的时候能一脚踢油门上去。”覃最闭上眼,往后重重地一仰头,后脑勺磕在沙发靠背上。
  这些话估计在覃最心里憋一夏天了,康彻跟他同学一整年,从来也没听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他没出声,安静地等了覃最一会儿。
  看覃最搁在腿边的手攥着拳头,像个无意识的焦躁症患者,用拇指的指尖来回反复地掐过每一轮指节。
  “你俩没好好聊聊?一块想想辙儿。”过了两分钟,康彻抖抖落在沙滩裤上的烟灰继续问。
  “他不说。”覃最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什么都不跟我说。”
  “沙发上是不是有个指甲剪?给我递过来。”康彻冲着沙发也不知道哪一块儿隔空指指,“不说是不想让你跟着上火,你这时候屁股一抬跑了,他不得更难受?”
  覃最愣愣,又皱了下眉:“他什么都不说,我只能看着他难受,就都好受了么?”
  “问题是你一个学生,他就算跟你说了也……”康彻说到一半,第二次自己中断自己的话。
  “也是。”康彻重新想想,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自己了,点点头莫名其妙的补了句,“人跟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覃最掀掀毛毯,在沙发缝里摸了半天才把指甲剪捏出来,给康彻扔过去:“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要我在他旁边待着,他妈就一天一个电话给他打。他以前接他妈电话笑着接,现在接之前都要深呼吸。”
  “接着家里的压力,转头还得冲我笑,一天来回考虑的全是他妈和我的情绪。”覃最又倒了根烟出来,“咔”地点上火,“他快被压死了。”
  康彻明白了:“所以你就把你这份压力先带走,想给他多点儿空间和时间,让他好好想明白。”
  覃最自厌地微微垂下眼皮:“我给不了他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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