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棠？”沈栖有些紧张，“你外公还好吗？”
那边似乎很忙，闹了很久才安静下来，听到周景棠说：“沈木西，你是想我了吗？我外公这边目前还算稳定。”
其实哪里还算稳定，医生已经给穆家老爷子连续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待着。只是这些告诉沈栖，除了让他跟着难过，并没有什么用。
“沈木西，你乖啊，”周景棠说。
沈栖拿着听筒没有说话，却在这边点了点头。
和周景棠的电话寥寥数语，沈栖挂了电话之后又给了房东太太一些钱。
他回了自己屋子，把自己放在床板下的铁盒子拿了出来。这是他用来存钱的，沈清竹离开之前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
他数了又数，默默打算，给沈清竹治疗需要多少，照顾沈清竹需要多少，他又能剩得了多少，能不能稍微企及周景棠说的那个关于出国的梦。
沈栖这年十七岁，他心里有一个只敢偷偷想，不敢放到太阳底下的念头，那就是，他想和周景棠一起出国。
第二天的课堂，沈栖如往常一样认真听讲，中午吃饭去了食堂，下午的时候宁哲和林远死活要拉着他一起去外面的饭馆。
“景棠说了，得监督你吃得好点，他把生活费都给我留了，”林远说。
沈栖抵不住他俩，投降去了。
晚自习的时候，宁哲和林远把人送回来之后就走了。
宁哲高三了快疯了，决定带着林远逃晚自习，两个人出去疯晚一把。
沈栖不好劝他们，只好随他们去。
周二的晚自习是化学，化学老师是个新来的男老师，说话温声细语，讲课的速度慢如乌龟，上课讲不完的便留在晚自习上讲。
可是奈何他晚自习也讲不完，下了课还拖了二十分钟。
沈栖收拾东西一向比别人慢，等他从座位上起身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校园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除了走在前面的同学。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沈栖看到那个袁叔又倚着门站在哪儿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走快一点，跟上前面的同学。
从门卫室路过的时候，袁叔开了口：“沈栖，怎么又这么晚？”
沈栖顿了顿，还是没有办法不理他，只好说：“老师拖堂了。”
沈栖偏头看过去，门卫室边的中年男人背着光，上半身笼罩在光晕里。一旦看不真切了，就让人不由得感到心慌。
袁叔打了一个嗝，尴尬地笑了笑，有些哀求说：“帮袁叔一个忙成不？我外地的儿子给我寄了个洛基亚过来，我不识字，连电话都不会存，你们读书的有文化，帮我存个号码。”
沈栖看过去，袁叔后面的桌子上确实放了一个洛基亚，他犹豫着，见周围人已经走光了，有些不敢进去。
袁叔叹气，他一张脸暗黄，来做门卫之前是个农民，穿着警卫服也透着一股子寒酸气。
“唉，我这儿子也是破费，我都说了我没文化不识字，他还买，”袁叔说着抹了一下眼睛，可怜兮兮地说，“他说啊，我在学校里打工，都是学生，学生最心善了，我想着也是。沈栖，帮我看一眼，我儿子电话他写在条子上，你就存一下。”
沈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袁叔就是个健谈一些的门卫大叔，他不应该把别人想得那么坏。
想到这里，沈栖向他走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沈栖走近才闻到袁叔身上有刺鼻的酒味，看到袁叔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他深感不妙，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被前面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手腕上猛然一疼，沈栖大惊失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袁叔用力拽进了门卫室。
门被用力砸关上，浓烈的酒味和烟味扑鼻而来，沈栖的膝盖磕在了矮桌上，眼前骤然黑了下来，恶心的气味将他包围。
“乖，谁家姑娘这么漂亮还整天在我面前晃悠……”
沈栖被他吓得全身发抖，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叫！我让你叫！”
男人用力地向他挥来巴掌，沈栖觉得脑子里一片嗡嗡地叫，他极力反抗，身上的校服t桖“嘶”的一声裂开……
学校大铁门外面，还没有走远的几个女生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她们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谁家放电视的声音，可是传来第二声时，她们这才肯定一定出了事情。
前面的化学老师走到了街中央的位置，被几个女生追了上来，说明了情况。
他心下知道大事不好，连忙跑了回去。
一行人分秒必争，心急如焚，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停下来的时候，都喘着粗气，额头上渗透出一层薄汗。
门卫室里声响不断，骂骂咧咧和呼救的声音都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化学老师心急如焚，试了几下都没有把门打开。他心一横，抬脚便开始踹门。
终于，门被踹开了。
一行人正准备冲进去，却在看清了里面的情景之后都呆住了。
门里门外的人都如同石化般怔住了。
袁叔今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壮了胆，见色起意，冲动起来不管不顾，可是当他如愿撕破那件衣服之后，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产生了错觉。
他愣住了，短短几秒的时候，外面的人破门而入，看清里面的情景之后，皆如同见了鬼一般。
地上的沈栖衣衫不整，t桖从领口一直撕到了腰，大片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
他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
沈栖惊魂未定，久久都没有回神，终于找回理智的时候，抬头看见了眼前的人们。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骤然断开了，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化学老师最先恢复理智，吩咐旁边的学生打电话报警，又打急救的电话。
警车和救护车是前后脚来的，警察把一身醉酒的袁叔拷走了，而沈栖，在化学老师的陪同下去了医院。
此时是晚上十一点，还愣在原地的学生们慢慢组织出整件事情的原委。
门卫大叔是个变态，而沈栖是个男的。
在医院里，医生检查之后，确定了沈栖除了膝盖上的伤以外，并没有其他外伤了，他之所以昏迷过去，是因为惊吓过度。
化学老师觉得自己遇到了从业以来最大的难题，他的学生，明明一直以为都是一个女生，然后突然发现其实是个男生。
这太骇人听闻了。
他处理不了，只好报告给学校。
沈栖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上午了，他是突然惊醒的，盯着病房的天花板，脑子一点一点地开始清明，然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他的秘密……
床边坐的人是他的班主任，见他醒来，说：“那个保安已经交给公安机关处理了。”
沈栖攥紧被角，“老师……我……”
“沈栖，你是男孩，”班主任说，“昨天医生已经检查清楚了，你是男孩，可是你户口写着女孩，你也扮成女孩，这是为了什么？”
“我妈妈她……喜欢女孩……”
“喜欢女孩？”班主任直接气笑了，“喜欢女孩就可以把男孩装成女孩吗？能装多久？高考是要体检你知不知道！”
沈栖心里揪了一下，“老师，我……我不知道，老师，我十二岁才知道自己是男孩，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
“你妈妈怎么能这样！”班主任觉得这个母亲太不付责任了，“她这样故意扭曲你的性别，会害你一辈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沈栖觉得头好疼，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不面对这个局面。可是他又比谁都清楚，这一天早晚会来。
“医院会出证明，你需要去你的户籍所在地把性别改了。”班主任说，“不然，你甚至不能参加高考。”
“改……吗？”沈栖咬着牙，忍耐着，“好，我去改。”
医生过来把证明给他的时候憋着笑说：“我从医多年，第一次开这种证明男生是男生的证明，哈哈哈哈，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沈栖红着眼，没有多说。
改户籍性别的事情，班主任全程陪着他，这是学校那边安排的。这个时候沈清竹一点儿也联系不上，沈栖心里发慌，只能和班主任一起回了溏沁镇。
镇上那个出了名漂亮的女孩回来了，拿着自己的户籍，去更改性别。
工作人员听明他们的来意之后简直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说：“还有这种事儿？”
沈栖惨白着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哽咽着，在所有人戏谑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当天的车回了柳树，班主任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沈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回了租的房子里。
他突然好想沈清竹，也好想周景棠，可是他联系不上沈清竹，更不敢联系周景棠。
他在害怕，在恐惧，他不敢想象周景棠知道自己是男孩之后会怎么样。可是他又清楚地明白，周景棠此时一定知道了，全班，或许全校都知道了，林远也一定会告诉他的。
这一天明明天气晴朗，沈栖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末日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