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转身差点迎上顾雨歇的鼻尖,两人靠得很近,就和那日在花园门前卢正抱着他摔在地上一样。
窗边的白纱帘在晨风里飘向床头,水泥方盆里翠绿的天堂鸟叶面映着一道金黄晨霞,像是奔袭一夜,迢迢千里只为清晨微妙的这一刻而来。
卢正无声地张了张嘴,望向顾雨歇的黑眼圈和起了皮的干唇,心跳竟然有一瞬间剧烈起来,他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今年几岁?有30吗?”
顾雨歇:“…………………………”
卢正:“年纪大了熬夜不容易恢复,生气了容易胃疼,犯不着。”
“我跟你的确犯不着。”顾雨歇飘了个白眼给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顾园主好像真的生气了。
卢正匆忙洗漱下楼,发现顾雨歇已经离开了小白楼,工人们正在张罗着把他扎好的满屋子花束装车运至小树林。
看数量,顾雨歇大概今天凌晨就起来工作了。
卢正想起自己这两天根据花园的规模、育花品类和运营情况推算出的顾雨歇目前的财务状况——按他现在入不敷出的实力,还债都困难,应该没钱去找信用和能力更好的广告设计公司,这份宣传页应该是他自己参与设计了很久才定稿的。
但角落里那厚厚几大摞的宣传单上只有黑色的线条画,连二维码和预定小程序的图标都是黑白的,看上去真的不太吉利。
用三瓜俩枣就白白糟蹋了别人一番辛苦,卢正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可能做得过分了。
“芸芸”深处的小树林里,栖鸟啁啾,微风拂柳,落新妇栽在河畔疏林的半阴下晕染开一大片粉色,沾着灼灼花红的白纱扫在淙淙小河边软绒绒的芳草上,留下金光闪闪的阳光斑点。
趁着新人还在婚礼彩排,顾雨歇坐在树林里的木质桌椅上,低头认真地手写座位卡。
卢正从身后大喇喇地往木凳上一坐,动静太大,顾雨歇写字的手肘被他一蹭——“李莉女士”被写成了“李莉女土”。
顾雨歇:“………………”
卢正抽过他手里一沓座位卡和钢笔,揉了揉鼻翼道:“我帮你写。”
卢正端端正正坐在旁边,低头对着名单认真抄写客人的名字在座位卡上,他的硬笔字写得非常漂亮,苍劲有力但飞扬洒脱,写得比顾雨歇的正楷大了好几号,和他不羁玩脱的性格十分相配。
顾雨歇看了一眼,说:“你还真是字如其人。”
“和我一样英俊潇洒?”卢正没抬头。
顾雨歇冷哼一声:“和你一样不要脸。”
卢正笑道:“我觉得你在夸我。”
顾雨歇胸口叹出一口气,双臂环抱胸前靠在木椅靠背上,望着前方仿若在四季流岚的林间亲吻的新人,喃喃道:“五年前在那棵木兰树下也办过好几次户外婚礼,那几对新人脸上的笑都好像涂上了木兰花的桃色,可惜很久都没看到了……总觉得每次看他们排练的时候才是真的,等真到了婚礼现场了,就都是做给宾客们看的。那姑娘手里的玫瑰捧花品种,中文意思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有多少人真能白首不相离,总有一个会先食言离开。”
“所以你是不相信爱情还是不相信婚姻?”卢正继续低头写字问道。
春霞里的紫苞红焰,树下的流光溢彩,都像把锋利的剪刀将记忆剖开,顾雨歇只浅淡也无奈地一笑:“无所谓,都一样,反正那棵树五年前开始就已经不开花了,加上您特供的黑白宣传页,芸芸接下来恐怕也接不到户外婚庆的单了,虽然这业务还挺赚钱的。”
卢正停下了笔:“我……”
“没关系,”顾雨歇说,“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能逼得我卖花园是你的能耐,我能把你逼走是我能耐,我们各凭本事。”
卢正偏头看了他一眼,林间忽地吹过一阵清风,顾雨歇额前的碎发沾上了细碎的花瓣屑,卢正像是完全听不见顾雨歇在说些什么,他情不自禁凑近了一点,抬手替顾雨歇将那片花瓣从头发上拨了下来。
连卢正自己都觉得魔怔了,顾雨歇更是不知所措地微微朝后一躲。
卢正看着他微怔的眼睛,笑道:“接着说。”
“说什么?”
“木兰为什么不开花?”
顾雨歇停下不说话,卢正便盯着他看,手里却继续在盲写卡片。顾雨歇怕定做的昂贵香水卡纸要被卢正糟蹋完了,只得回答道:“我妈妈五年前过世了,她走那年的春天,是这棵木兰最后一次开花的春天。”
卢正:“……”
顾雨歇:“我爸呢,为了让他再开花,这几年的命就搭在这棵树上了,起早贪黑地伺候它,花园里其他的事再没管过,欠债越来越多,残枝枯叶也越来越多,可木兰再也没开过花,他自己却先走了。”
卢正:“所以……所以你不肯卖这棵树,是因为……”
顾雨歇:“我说了,如果你能让它开花,我就卖给你,我对我爸也有交待了。”
卢正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咱都要当孝子。”说着,卢正抽出一张空白座位卡“唰唰”写下两行字。
卢正在卡片底端签上名后,递给顾雨歇:“签吧,说到做到。”
“‘待木兰花开,就……’”顾雨歇念不下去了,瞪了一眼卡片上洋洋洒洒十几个大字,只留给他指甲盖大点地方签名。
顾雨歇一大早到现在还真是被这货气得胃疼,他捏着笔不得已把自己的名字缩头缩脑地签在了“卢正”这俩快飞起来的大字旁边,越看越像个小媳妇儿样。。
他把卡片扔还给了卢正,卢正看了一眼,满意地吹了声口哨,将卡片收进了裤兜里。
树林里,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顾雨歇让工人把座位卡拿去贴在排齐的木凳靠背上,准备起身离开。
“哎等一下,”卢正从工人手里抽出最上面的一张卡片,旋即对顾雨歇道:“那什么……宣传页的事,是我不对。”
顾雨歇送了他一个白眼:“要道歉还不如帮我把传单都发出去。”
“得,没问题,还有别的吩咐吗顾老板?能给您顺气消气的都成。”
顾雨歇倒是不客气:“掰60盘蚊香,帮吴大妈把垃圾清了,给春来辅导功课,你挑。”
“我挑?呵,您这是想把我往死里整啊。”卢正说,“行,我不挑,我是成年人我都要了!”
顾雨歇指了指卢正口袋里的那张卡片,说:“卢正,这张卡片签了不代表我怕你,花开归花开,在花开之前,尽管放马过来,看咱俩谁熬得住。”说完,顾雨歇头也不回离开了温馨浪漫的婚礼现场。
这中二的台词,大概也是被卢正逼急了。卢正望着顾雨歇的背影,掏出刚刚扣下的另一张座位卡凑在鼻尖闻了闻。
座位卡上面是他盯着顾雨歇的脸,盲写下的“顾雨歇”三个字,味道是厚重的木质调和钢笔墨水混合的味道。
嗯……真香!
第5章 第 5 章
芸芸花园,民宿小白楼。
卢正撑着头望着窗台下泱泱霞蔚般的紫色花串,懒洋洋问道:“楼外墙上这紫色的是什么花?”
“那叫紫藤。我已经第四次告诉你啦,卢正大兄弟!”春来咬着铅笔头在草稿纸上算数学。
“路边的呢?”
“二月兰和鸢尾”
“怎么你们园子里尽种些紫色的花?”
“紫色不好看吗?”
“……看着有点晕!”卢正转头抽过春来垫在胳膊下的草稿纸帮他检查作业,诧异道,“你才几岁,怎么已经算开方了?”
春来穿着小白汗衫,用一脚踩凳的大爷抠脚坐姿说:“我不知道啊,小雨哥哥和六爷教到哪我就学到哪。”
卢正:“哦,那你觉得开方难吗?”
春来:“不难啊,开方哪有开心难。”
“……”卢正终于掰断了第60盘蚊香……
不知不觉,窗外已是绿蔓浓荫的时节。
昼长夜短拉长了园子里所有活物的身影,春鸟一啼,若隐若现的颜色像是被一夜之间唤醒。粉蝶花插空般在小树林间填满了浅蓝色,蜗牛一蹬一蹬在宽阔的叶面留下亮泽的拖痕,它穿过丝绒三色堇和肥茎壮枝的重瓣凤仙,折断的嫩叶被挤出大颗大颗新鲜的黏稠汁液。
小白楼上垂挂的盈尺紫藤花已经开得如瀑如雨,遥望成海。轻烟般的朦胧薄雨一下,栀子花幽远的香味就随着如烟似雾的细毛脚雨丝浸润满整个花园。
清风间,卢正趴在窗台边的书桌上,枕着胳膊睡了个香浓午觉。
卢少爷这两个礼拜是真的累得够呛,花园里的劳作时间并不是分为早午晚三段,还有数不完的拂晓和午夜。卢正每天凌晨四点就被园里的鸟叫吵得天翻地覆,顶着一头炸毛起床后便跑到月季花圃里偷师。
顾雨歇和花农这几个礼拜正用重瓣白玫瑰作父本、自育紫蔷薇品种作母本,和颖城农林科学研究所合作培育杂交条纹藤本月季,每日都在花田里一蹲就是几个小时观察生长形态和出芽情况,卢正便躲在一边偷偷学,妄图从中触类旁通总结出一些让植物开花的经验。偷完师卢正还要开着吴大妈的“保时洁”满花园收垃圾,下午辅导春来兄弟学数学,晚上被郁桂馥千里追魂,窝在民宿里给客户做并购方案,空了还得帮顾雨歇掰客房用的蚊香盘,通常是掰一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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