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个人流落到K市街头，那年大概……十一岁，打童工赚钱，一月四百块，供自己上个最简陋的公立学校。”
“初中老师诽谤我勾引，高中考生指控我作弊，随他们怎么颠倒黑白，对我来说都不算个事儿。”
“高三那年的疫情没有击垮我，大大小小的手术加起来足有十一场，局麻十四次，全麻一次，推进重症监护室五次。”
“我流过的血，全是和这条破命殊死搏斗的证据。”
“这世界没有薄待我，因为我永远都是打破常规，活下来的那一个。”
“所以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逼死我，我卡了死神的BUG，连命运也对我束手无策。”
钱匀奕额头抵着唐乃涵的胳膊，被唐乃涵搂着，泣不成声，肩头微微耸动。
“老钱，你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唐乃涵拍拍钱匀奕的脑壳子，问他，也问自己，“那我到底是哪样的？”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也许毛毛躁躁，也许莽莽撞撞，也许磕得头破血流，非要爬起来继续往前闯，像是不知道“疼”字怎么写。
今时不同往日，他毕竟二十二岁了，不再是十六七岁无知无畏的年纪，很多时候，选择退让一步只是不想惹是生非。
“不管哥现在搁你心里究竟几斤几两，话就撂在这儿，这种腌臜的事儿要是发生在你们俩身上，哥敢拼命。”唐乃涵搓搓钱匀奕哭得惨兮兮的脸，冰凉冰凉的，“懂不？”
钱匀奕点点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酒精刺激神经，越哭越凶，像个大傻蛋。
林雨斯就比较冷静，察觉唐乃涵的语言障碍在这一刻几乎完全消除了，惊喜得有点说不出话。
不管是不是昙花一现，好歹迈出了第一步，说明以后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林雨斯，把人带走。”唐乃涵安慰了钱匀奕一会儿，慢慢收了笑容，关好车门，没理会身后钱匀奕的叫喊声，挎着肩上的包，一步一步往学校走。
林雨斯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看着唐乃涵的背影一点点消失不见。
转身的一刹那，林雨斯一顿，余光瞥见一辆隐藏在角落里的迈巴赫，随着唐乃涵离开，也跟着离开。
坐在主驾驶位置的男人一身西服，看不清面容，莫名有点熟悉。
谁。
一直在偷窥奶涵？
Chapter 168 时总家宝贝儿的红领带不好看吗？
事实证明，那天和钱匀奕说话突然恢复正常是昙花一现。
唐乃涵深夜一个人对着镜子试了几次发音。
好极了，吞吞吐吐，凄凄惨惨戚戚。
真他妈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躺回床上，拿被子罩着头。
算了。
原本也没奢望语言障碍这么轻易就被克服。
唉。
生活不易，涵涵叹息。
比起该死的语言障碍，更难挨的还在后面。
即使早就预料到正式上班不会太顺利，唐乃涵存了提防的心，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天就有人使绊子。
发给他的员工服里夹着一条酒红格条纹的领带。
唐乃涵换了衣服，从试衣间走出来才察觉不对劲。
所有新员工清一色西服，打着一条深蓝暗纹的领带，只有他一个人着装特殊。
艹。
红红的，真几把好看。
最糟糕的是，按协议书上说，时顾由会亲自来一趟，和每个新员工照个面。
如果被他撞见自己上班第一天就给人坑了……
沃日，丢脸死了。
唐乃涵绝对不允许这种恐怖的事情发生。
当机立断，扯领带。
扯第一下的时候，时顾由就来了。
沃日。
唐乃涵在心里骂了一声，放弃了扯领带，和身旁的员工一起站直，等着迎接总裁。
时顾由一脚踏进感应玻璃门，先解开两枚风衣排扣，宽大的风衣灌风，每走一步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锃亮的saint laurent低帮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欧风商务西服修身紧腰，衬托出格外瘦高挺拔的身躯。
他走在最前面，身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依次跟着李斯特和好几个高层精英职员。
所有人都簇拥着他，犹如众星拱月。
就很神奇。
唐乃涵想，明明不只时顾由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可他眼里只容得下时顾由一个人。
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越来越清晰。
碎发利落撩起，斜飞的眉梢冷厉，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商务眼镜。比起上学的时候，五官更立体了一点，精致的下颌线也更加冷硬了。
“总裁好！”
两排新员工齐齐鞠躬。
时顾由脚步没停，走到唐乃涵身旁的时候，停住，凌厉的目光一扫，落在他那条扯得松松垮垮的酒红色领带上。
“……”唐乃涵面无表情，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
眼神能不能别这么好？
……哥，看在以前那点塑料情分的份儿上，上班第一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香吗？？
所有员工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如果被时顾由当众点名批评，以后他怎么在同事们的面前抬起头来？
一个站在李斯特身后的青年男人看了看唐乃涵清秀的小脸，带着点调侃的意味：“这么面嫩，成年了吗？可别是李秘书从哪个重点中学挖来的潜力股。”
“研一，二十二岁了。”李斯特笑着帮唐乃涵说话，又向唐乃涵介绍青年男人，“这是宣传部的王雷，王部长，以后难免要打交道的，先认识一下。”
王雷眉梢一挑，其实有点诧异于李斯特会专门和一个小人物解释自己的身份。
但他好歹在职场混了不少年，眼力见儿不错，瞥见自家老板看唐乃涵的眼神，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至于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总之态度一变，立刻对唐乃涵礼貌起来：“瞧这，酒红色的领带……呃，挺有个性，你是哪个部门的？”
“……人事部。”唐乃涵说。
王雷身旁站着的那个细瘦中年男人恰好是人事部的部长，叫做张嘉润，听唐乃涵自报家门，一惊，赶紧走过来，瞪了那条蓝领带一眼，脸都黑了：“别人全都穿白衬衫，打条深蓝暗纹的领带，你怎么回事？”
唐乃涵语塞。
“第一天上班就给我们人事部丢人！”张嘉润本身也不是一个太不讲理的人，唐乃涵这情形，显然是被谁坑了，本来可以从轻处置，但碍于时顾由在场，老板眼皮子底下，他只好故意严厉一点，“以后你不用来人事部上班了！”
“张部长，我还没有发话，谁允许你自作主张？”时顾由口吻淡淡的，却让几个原本想替唐乃涵或者张嘉润开口说话的高层职工一起闭了嘴。
没有人敢再说话，偷瞥时顾由。
时顾由轻抿着色泽极淡的唇瓣，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唐乃涵一秒钟。
他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那条扯得凌乱的领带。
动作从表面看没什么，其实经不起推敲。
太亲密了。
唐乃涵无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时顾由抬眼，捏着领带的动作一重，添一层警告的含义。
唐乃涵僵住，不敢再动弹。
时顾由轻低下头，冰凉的唇差一厘米的距离就会蹭到唐乃涵的耳鬓。
他旁若无人，慢条斯理地捋顺唐乃涵的领带，眼神极认真，也格外有耐心。
直到将那条酒红色的领带完全整理好，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编号002135职工。”
“到。”唐乃涵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时顾由又开始明知故问。
“唐乃涵。”
唐乃涵也甘心陪时顾由演戏，毕竟假装陌生人挺简单的。
“我听不到。”时顾由淡淡地说。
唐乃涵大了点声音：“唐乃涵！”
“抱歉，耳朵有点背。”时顾由一本正经地提起高一那年唐乃涵紧张时候常常引用的一套说辞。
唐乃涵无奈，扯着声带：“唐乃涵！！！”
这次声音够大。
整个大厅里都回荡着他那豪放的一嗓门……
得嘞。
估计整个单位都知道他的名字了。
时顾由终于不耳背了，审视的目光落在唐乃涵身上，公事公办的语气：“穿戴是公司的门面，上班期间，领带要系好。”
“是。”唐乃涵应答，又补充了俩字，“总裁。”
时顾由又伸手抚了抚唐乃涵的领带，爱不释手：“不过，这种颜色的领带很好看，有什么寓意吗？”
“……”
寓意？
唐乃涵摇头。
时顾由眼神一寒，小幅度摇头，暗示唐乃涵必须胡诌几句。
“寓意……激情，斗志。”唐乃涵僵住，随便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寓意华阜集团、永葆活力，蒸蒸日上。”
“不错。”时顾由转头看了李斯特一眼，“Liszt，发布公告，即日起，全体员工一律改装。”
“是，总裁。”李斯特笑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
时顾由一手理了理风衣，健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立领盘扣白衬衫，外打酒红格条纹领带，有不懂的就参照唐乃涵今天的标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