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鄙夷地瞅了白苏一眼,嫌弃无比,“大雍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白苏重新放松姿态,倚到靠背处,嘟囔着解释道:“你懂什么,嫁妆不能动,东宫里的月例银子也不能动,不省着点,我怎么统一天下……”最后四个字只含在嘴里滚了一圈,并没有吐出,是以剑舞并未听清,否则指不定怎么看白苏呢。
#原来蠢萌蠢萌的公主殿下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暴露野心了啊喂!#
待众恩客都交过钱,陶妈妈便开心地让出了舞台,躲到后面数票子,柳轻烟一人立在台上,嘴唇轻启,声音带着几分冷意,“第一题,今有雀一只重一两九铢,燕一只重一两五铢,有雀、燕二十五只,并重二斤一十三铢,问燕、雀各几何?”
胤国人重学识修养,精诗词歌赋,算术却被认为是雕虫小技,除了商贾,很少有人去学习此道,因此这第一题便难倒了一部分人,不过也有心思奇巧之人,略一思索便答了出来,比如二楼雅间里的某位。
这道题于白苏来说本不难,何况他又提前了解剧情发展,所以直接提笔写在芙蓉笺上,抬头时不经意间瞄到二楼右手旁的雅间里走出来一黑衣劲装做侍卫打扮的青年,对方冷着脸将芙蓉笺递给候在门口处的婢女。
顺着白苏的视线看过去,剑舞极为隐蔽地打量了那侍卫一眼,解释道:“那是昭和太子的暗卫之一。”
白苏点头表示了解,倒是没有露出她期待的怨妇表情。
柳轻烟坐到一张红木椅上,纤纤玉手擎着一青花瓷盏,淡淡抿了一口,然后公布答案:“雀十四只,燕十一只。”
两名穿着桃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站在她身后,手里分别拿着一沓芙蓉笺,快手快脚地轻轻扫过,挑出答案正确者。
第一题下来便有将近一半的人被淘汰出局,却也让胜出者越发兴奋起来。
紧接着,柳轻烟给出了第二题:“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显乾坤。请对下联。”
这却不是白苏擅长的了,但好在他有作弊器,直接挥笔写就“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引鸾凤”,只是句倒是好句,字却歪七扭八丑得不像样子。
其他恩客中也只有寥寥几人答了出来,如此第二关下来连着白苏也只剩下不足十人,柳轻烟便命人将这几位胜出者请到台上来。
及至此时,白苏方才到见到昭和太子,对方穿着一袭紫色华服,外罩银色软纱衣,手里拿着上绘泼墨山水画的泥金折扇,姿态优雅地从二楼踱步而下,神情轻松宛如闲庭信步,往台上一站,长身玉立俊美无俦,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柳轻烟没忍住,多看了昭和太子几眼,心下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实了些,轻声道:“剩下一题,白头翁,持大戟,跨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请对下联。”
这一联中嵌的白头翁、大戟、海马、木贼、草寇、百合、旋复、将军、国老都是药名,因此除了机敏才学外,还要对医药有所了解,无形之中便加大了难度。
此时此刻众人的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虽知道自己无福于此,却也都好奇最后花落谁家,纷纷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等待。
白苏提笔再次写上答案“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从容出阁,宛若云母天仙”。
他一动,昭和太子便也提起了笔,似是没想到有人会比他更快,目光在白苏单薄的背影上绕了几圈,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
昭和太子是原书中毫无疑问的夺魁之人,可惜现在多了白苏这个变数,两人的答案又一模一样,柳轻烟思索了片刻,便同意让两人都过关,只是她的视线却一直在昭和太子脸上留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花魁娘子只怕已经芳心暗许,不过,这倒也能理解,白衣小公子看起来年龄尚小,又是一脸文文弱弱的长相,确实没有紫衣公子讨人喜欢。
听到柳轻烟说两人答案一样,昭和太子略觉惊讶,挑眉看向身旁的少年,却见这人触及自己的目光时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微微闪躲,转瞬却又镇定下来,黑葡萄似的眸子转动两圈,嘴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昭和太子平日里经常与贪官污吏打交道,见惯了各种嘴脸,历练出了一双毒辣的眼睛,只微一打量,便下了判断,心道这孩子穿戴不俗,气质也出众,倒像是繁城中哪家娇养的小公子,只是小小年纪怎的来了这种地方,身边之人竟然也不劝诫一二,着实糊涂。
昭和太子倒是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关心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般作为却是与他往日行径大相径庭。
白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见到昭和太子忽而眉宇一冷,还以为是识破了自己的伪装,小心脏噗通直跳,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小腿肚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第79章 乱世传说(六)
三题过后还剩下两人,只好再来一道附加题,不过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双方持平的现象,柳轻烟言明先答出者获胜。
这提议倒是与正合了白苏心意,闻言不免嘻嘻一笑。
附加题仍是一句上联,不过难度加大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柳轻烟嘴里轻轻吐出五个字,却正是那闻名遐迩的千古绝对“烟锁池塘柳”。
看似平淡无奇的几个字当中却大有玄机,字字嵌五行为偏旁,而且意境优美,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后,满座皆惊,拍案叫绝。
昭和太子亦是心中一动,看着柳轻烟的目光亮了几分,胤国人自诩为风流雅士,从不限制女子读书,是以繁城内并不缺名声斐然的才女,但机敏才辩到如斯地步,在短短数息之间便想出这种绝对,实乃罕见。
如今天下局势不稳,胤国更是几乎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身为储君,昭和太子丝毫不敢大意,听闻近些时日繁城之中多了些陌生面孔,且身上似有大雍和北戎的痕迹,便利用闲暇时间出来查访,却不料种种矛头都指向这家冷香楼,昭和太子无奈之下只好稍微修饰了下面容,微服私访,接连几日留恋在几家秦楼楚馆间,倒也没人认出他来。
昭和太子成功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风流成性的纨绔,眼见着就要接近这冷香楼的核心人物,半路上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唔,还是一个如此可爱粉嫩的程咬金。
白苏瞥了昭和太子一眼,见他正自蹙眉沉思,便似模似样地一摇折扇,气定神闲道:“桃燃锦江堤。”
“好一个桃燃锦江堤!”最先叫好的竟然是昭和太子,一双桃花眼璀璨生辉,盯着白苏的目光里不见半点怨怼嫉妒,全然是惊叹赞赏,朗声笑道:“这位小兄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学,在下拜服,这一局傅某输的心服口服。”
白苏没想到昭和太子能有如此气度,见他神情坦荡,又不免生出几分愚弄古人的罪恶感,连忙依样学样地抱拳躬身做了个同辈礼,嘴里只说不敢。
柳轻烟本是自矜身份,一直保持着冷冷清清的表情站在稍后方,此时台上两人称兄道弟亲亲热热,台下诸人也是起哄的起哄,叫好的叫好,竟是将她完全晾在一旁,被人追捧了几个月的柳轻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遂轻咳一声不情不愿道:“小公子请上二楼吧。”
白苏正捏着昭和太子的衣袖狂刷好感度,大概是身处深宫之外,抛开了肩膀上的枷锁,此时的昭和太子比往日来得好说话了些,竟难得露出了点真实的笑意。
听到柳轻烟那意味深长的话,白苏呆呆地抬起头来,问道:“去二楼干吗?”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来,昭和太子必定会将之定义为轻狂之徒,认为对方是在蓄意调戏柳轻烟,但刚才两人交流的几句话已经让他断定这白衣小少年心性单纯,再看对方一脸懵懵懂懂的神情,心里不知怎的便软了一下,莞尔一笑道:“贤弟当真不知吗?”
不待白苏回答,下面的恩客们已经哄堂大笑起来,今儿算是开了眼了,当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天生掉下来的艳福,竟然不知道捡,于是有那热心解答的,也有酸溜溜阴阳怪气的,七嘴八舌,总结起来就一句,“当然是让你抱着花魁娘子春宵一度啊!”
柳轻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只拿那冰寒的目光针似的刺进白苏皮肤里。
白苏撇撇嘴,知道这位柳花魁不开心了,心下不免轻轻一叹,但凡进了这种污浊之地,谁管你是卖艺还是卖身,左不过用来取乐的东西,今儿能把你捧到天上,明儿就能将你打进泥淖,现在他们不过是一时得意忘形,将心底的实话说出来了而已,这般都受不住,当初又何必出尽风头呢?
两名粉衣侍女收到柳轻烟的暗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拉着白苏的袖子,赔笑说道:“小公子,您快请吧。”
这个时候上去一定会被揍,白苏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挣脱二人的钳制,躲到昭和太子身后,探出脑袋来笑道:“先别急啊,柳姑娘,我有事想向你请教呢。”
柳轻烟厌恶地皱了下眉头,“你说。”
“刚才那几句精妙的上联,都是柳姑娘想出来的吗?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白苏歪着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