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捂着额头怒瞪司机:“你怎么开车的?!”
司机却根本不理他,缩在宽松的鼠灰色风衣中,整个人存在感十分低微,垂着头看着自己脚背,声音模糊沙哑地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低低地道:“到了。”
不远处就是白家,白苏也无心难为司机,还想抓着林修远追问尹珏的事,对方却先一步打开车门,示意白苏下去,“回去早点休息。”
白苏即将出口的话又被堵了回来,感觉真是糟心极了,他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摆摆手,下车离开。
因为在外面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到家时天已经很晚了。
如果是在平时的话,这个时间点白苏早已经上床睡觉了,因此整个人有些困顿,疲倦地睁着眼睛,大脑被酒精熏得晕晕乎乎的,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恰看到天上那轮残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出现了幻觉的缘故,他隐隐觉得今晚的月色似乎有些不大一样,猛然一看竟然是猩红色的,就像是原本淡黄色的月亮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
朦胧而诡秘的月色下,白家花园小别墅也变得神秘起来,黑洞洞的入口像是未知的洞穴,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野兽嘶吼着狂奔而出。
白苏捂着额头,微微皱眉,以往若是他晚归的话程叔肯定会等到他回来才睡,他也劝过对方,说他一把年纪了不必如此,程叔虽然答应了,但每逢白苏不在家的日子,也总是不放心地给他留着灯,今晚这般的情景倒还是第一次出现。
难道是程叔忘记了?白苏这样想着,也没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反正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需要大人处处为他操心。
白苏输入自己的指纹,等到叮的一声轻响后,才伸手去推门,木质的大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夜深露重,触感冰凉。
吱呀一声轻响,在暗夜之中显得格外清晰,飘荡在空旷的客厅中,便变得悠长起来。
家里的摆设还算熟悉,白苏摸索着去按门后墙壁处的开关,灯没亮。
再按,灯还是不亮。
咦,家里的灯坏掉了?一直按不开客厅里的灯,白苏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心想这些东西可真是不禁用,明明不久前才刚换过的,竟然这么快就坏了。
就在此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模糊的笑声,声音很轻,像是在刻意压制着,音质清越,听起来有些熟悉。
“谁,谁在那里?”白苏吓了一跳,仔细辨认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瞪大了双眼看过去,昏黄的月色从窗台间洒进来,客厅里能见度很低,根本看不清东西。
白苏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四周静悄悄的,空旷而安静,远处时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车头灯的灯光打在窗上,下一秒又快速消散,不停变换着的灯光经过层层折射落在地上,最终组合成千奇百怪的图案。
客厅里一直很安静,白苏侧耳仔细听了一下,除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别人的呼吸声,灌进身体内的酒精渐渐发挥作用,头脑变得越来越沉重,长久的站立使白苏双腿僵硬,他终是失了耐心,索性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打算去开靠近楼梯的另一组吊灯。
一步,两步,白苏掂着脚尖走路,步子踏实之前必定要左右观察一番,及至察觉到四周并无异样,才悄悄松了口气,暗想大概是自己太过紧张听错了也不一定。
放下心来后,白苏的动作也不自觉加快,稍稍迈大了些步子,却不料脚下突然绊到了什么东西,措不及防之下狠狠朝前摔去。
白苏惊呼一声,下意识闭起眼睛,心里庆幸家里铺着地毯,应该不会太疼,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迎接他的是一个带着阴冷气息的怀抱。
“程叔,是你吗?”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手臂,白苏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抱住他的人似乎比他高一些,只是体温低得吓人,隔着两层衣物都能感受到那冷冰冰的触觉,而且整个人消瘦得厉害,手臂下的胳膊竟似毫无一点肉,硬邦邦的有些膈人。
白苏的话落地,四周便恢复寂静状态,半晌过后,仍然等不到回应,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是极近的,那人不可能没听见,却不知为何始终不肯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苏渐渐意识到不对劲,那人的手落在他腰间,姿势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占有欲,而且,最令他心惊的是,这种姿势隐隐带着一股熟悉感,只是白苏一时有些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曾这么抱过他……
这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入室行窃,白苏心底一哆嗦,想到此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他在心底悄悄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暗道不要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只是家里的其他佣人呢。
白苏拼命找着借口,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尽管他心底十分清楚家里的佣人除了程叔外都是女性,体形上根本对不上,他抖着手试探着去推那人,却发现根本撼动不了,想要起身离开,腰间细如枯竹的手却像是蕴含着无穷的力气。
白苏逃脱不开,心一横,抖着嘴唇问道:“你是谁,究竟想要做什么,如果是要钱的话那好商量,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在二楼的书房里,有卡,还有几件名贵的瓷器,都是古物……”求求你快去搬啊!
他觉得自己可以被评定为年度最配合的屋主了,可惜那人却不想当最佳劫匪,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不动,也不说话。
利诱不成,白苏又开始威逼,但对方依然惜字如金,他心里还是犯嘀咕了,这人难道是哑巴,可那哑巴也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如果不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是如何将自己揽入过去,他简直以为自己是摔到一尊雕塑怀中了。
长久的静默耗费了白苏的耐心,他试探着叫程叔的名字,声音由低到高,劫匪没反应,程叔也一直没来。
直到嗓子都喊哑,白苏才不得不相信一个诡异的事实,眼前这人竟然不会阻止他任何呼救的举动,可惜刚才摔倒时手机掉了出去,不知道落在那里,他伸出了胳膊摸了半天也没任何发现,否则就能报警了。
虽然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眼前的情景很难让人开心,鬼使神差地,白苏伸手去摸那人的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只是心底有道声音一直在诱惑着他,让他去揭开谜底。
距离越来越近,堪堪只剩下几厘米时,一只冷冰冰的大手突然将他的手握住——用一种白苏十分熟悉的姿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太纤瘦了些。
等等,这只手不是……不是尹师兄的吗?
一张苍白死气的脸突然闯入眼帘,唇畔的笑一如既往的邪气恣意,像是之前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低低地叫他:“阿苏,过来。”
“——啊!”白苏终于崩溃了,惨叫着坐起身,顶着一脑门的冷汗。
“小少爷,你怎么了?”程叔满含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等了一会,没听到白苏的声音,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直接推门进来,看了白苏一眼,顿时大惊失色:“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做噩梦了?”
白苏明显有些精神恍惚,呆呆地看他:“程叔,昨晚是谁抱我上来的?”
程叔心惊,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小少爷,昨晚你喝了酒,醉醺醺的自己上了楼,我担心你要扶你,结果少爷一直说不用,还让我去煮杏仁奶茶给你喝,少爷都忘记了?”
白苏藏在被子下的手颤了一下,他单手撑着额头,借以遮掩自己的表情:“哦,大概是我记错了,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我有点头疼,想再睡一会。”
程叔点头,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直到程叔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白苏才再次睁开眼睛,心惊胆战地起床照镜子,左看右瞧,似乎除了有点萎靡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冷冰冰的触感,那恐怖阴森的氛围,怎么会是梦呢?梦又怎么会如此真实。
而且,他其实并不太喜欢杏仁奶茶,觉得它有些腻,因此从未让家里佣人做过。倒是师兄尹珏,因为是南方人的缘故,很喜欢这些甜食,杏仁奶茶是他的最爱,也是他唯一会做的吃食,之前常常亲手做给白苏喝。
白苏看尹珏一番好意,自己虽然不喜欢,但也不太讨厌,偶尔喝几杯也没什么,便一直没有拒绝,结果尹珏竟真的因为他很喜欢杏仁奶茶,做的越发勤了,白苏原本是有些受不了的,但当时尹珏几乎已经病入膏肓,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如此,白苏又怎么忍心说出口,如此这件事竟然就这么一直瞒了下来。
☆、第七双眼(五)
因为精神不济,白苏一整日都窝在家中,他心中有事,整个人便显得没精打采的,惹得程叔担忧不已,还说要请医生过来看看,被白苏劝阻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有人前来敲门,说是要找白苏。
白苏听到动静走下来,前来找他的是两个穿着土黄色工作服的男人,看起来很陌生,白苏确认自己之前并未见过这两个人,问道:“两位是?”
其中一个国字脸的男人看了白苏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什么东西,带着笑抬头:“您就是白苏先生吧,我们是装裱店的,来给您送一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