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林修远细长的双眉轻蹙,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哀愁,白苏听了不免信以为真,心下为他惋惜,便好心地介绍了几个风评不错的由美院老师开办的绘画班。
林修远脸上自是一副感激的表情,微微侧身以示自己在认真倾听,心里却不免有些得意,心道当年在娱乐圈混了那么长时间,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起码这点在内行人看来不值一提的演技,骗骗纯情小男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场合不对,两人也未多聊,只些许闲谈了几句,林修远虽然有心给白苏留个好印象,但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留下“想学绘画,以后有空必定上门请教”这个引子,以后何愁没机会相见。
吊唁仪式结束之后,工作人员便将尹珏运到了殡仪馆里,等到死者的亲友签字同意之后就可以火化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流年不利,亦或者有时疫传播,殡仪馆里有些“尸”满为患,排到尹珏时估计已第二天了。
在白苏看来早一天晚一天的并没什么差别,听了工作人员的解释后就直接回家了,约定好明天下来再来,甚至都没想到要叮嘱他们几句,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都不应该会有人会打尸体的主意,再说殡仪馆管理严格,好像也出不了纰漏。
但,诡异的是,这天晚上偏偏就出了意外。
接到工作人员的电话时白苏整个人都懵了,一路恍恍惚惚地来到殡仪馆前厅接待室,直到经理弓着腰解释了半天,他才找到了点真实感,呆呆地问了句:“什么叫丢了?你把话说清楚,一个……怎么可能丢了呢?”
经理脸色比他还难看,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开始查探情况,麻烦的是值班守卫咬死了说没有任何异常,监控录像看起来也毫无异状。经理在几个下属的陪同下将录像快进着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心惊,背后缓缓沁出冷汗,最后几个人苍白着脸面面相觑,一阵恐怖的寒意由脚底迅速蹿进心间。
监控录像显示,真的没有人靠近停放尸体的地方。
经理脸上的冷汗擦都擦不干净,做他们这个行当的,忌讳本来就多,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其他人怎么想先不说,几个下属都被吓得面无人色,甚至有人动了辞职的念头。
此时听到客户发难,经理腿一哆嗦,差点给他跪了,他也知道这事说不清楚,客户要是有心追究的话自己就麻烦了,因此不等白苏继续询问,就白着脸说:“这是我们的工作出现了疏忽,我们会加派人手,尽量快点找到丢失的那个……,您看,您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您提出,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
白苏心中一动,知道对方这是想要拿钱私了,他微微皱眉:“我只想找到师兄,让他尽快入土为安,其余的还是免谈吧。”
如果可以,经理是万万不愿将事情闹大的,因此目光恳切地看着他,想要让白苏收回刚才的话,再多考虑一下,可惜他左等右等都不见白苏开口,便知道白苏这是铁了心了,不免觉得自己有些下不来台,伸着脖子高声叫道:“报警,必须报警,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出现过,肯定是有人捣鬼!”说到后来声音隐隐提高了八度,语气更是斩钉截铁,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白苏也点头:“那就报警吧。”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本来是要通知徐教授一声,请他拿个主意的,但想到老人家最近因为徒弟丧命本就伤心欲绝,再听说这事本身就透着股子蹊跷,恐怕徐老知道了后身体受不住,因此白苏虽然心里有些怕,但好歹硬撑着没有怯场,何况丢的那人是他师兄,就算真的有什么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发生过,以尹珏生前对他的疼爱,应该不会伤害他……吧?
接待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几个平常最爱吹嘘自己胆大的保安此时都安静下来,坐在沙发上的腿时不时地还会抖几下。
情绪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这个狭小紧闭的空间内,沉默悄无声气地蔓延,空气之中像是隐匿着一条无形的手,它紧紧扼住众人的咽喉,让人喘不过气来,众人仿佛看到自家脖子上方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斩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突然,接待室里爆发出凄惨的哭声,缩在沙发角落里的一个值班人员忍受不了这异样的氛围,直接抱头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我就知道……这地方那么多死人,阴气多重啊,我奶奶早说过不能做这个的,不能做这个!呜呜呜,我要辞职,马上就辞职……”
他这么一嚷,别人冷不丁地抖被吓出一脑门的冷汗,经理捂着自己的心脏,觉得今天要是能活着走出去的话,他也立马回家打辞呈,顺便买些速效救心丸,他掏出一条手帕擦着汗,先是抖着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然后才冷冷瞪了那个下属一眼,“哭什么哭,能有点出息吗,不就是丢了……,说不定是被谁偷了呢!”
众人都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他,心里并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安慰,除非是疯了,否则谁会去偷这种东西?就算偷到了又有什么用,能吃吗?
不久之后警察到了,估计他们也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案子,两人在做笔录的时候明显有些不在状态,时不时交头接耳一番,像是在思索如何给这次的案子定性。
几人依次做完笔录,警察也商量出了结果,决定初步定性为失窃案,然后要求经理带着他们去看监控,白苏鼓足了勇气趁机提出一起观看。
听说要求监控室,经理一个劲地推脱,不大情愿的样子,引得两名警察心声疑虑,对视一眼,态度更加坚定,经理见劝不住他们,不停唉声叹气,最后十分勉强地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失窃”的具体时间,但因为之前经理就已经看过一遍录像,心里有谱,此时为了节省时间,便直接跳过前面的那些,径直播放最重要的一段。
录像是以俯视角度拍摄的,最开始时并没有什么异状,停尸房整体呈现单调灰白的色调,冷清的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寒意,房间内依次摆放着十几副铁床,罩着的白布隐隐凸显出人形。
在八倍速的播放设置之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快速流逝着,很快就来到午夜十二点,数字快速地跳动了一下,所有数字全部变成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监控室内的众人心脏都不约而同地重重跳动了一下,紧张的气氛瞬间在这不大的空间内渲染开来,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疑,再次把视线放回屏幕上,然后他们注意到了什么,突然齐齐低呼一声。
落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裤子,白苏努力把脑海中不断上演的“回顾全球100部经典恐怖片”系列小短片踢出脑海,白着脸看过去,“怎么了,你们叫什么?”目光投在屏幕上,白苏瞳孔剧烈紧缩一下,失态地站起身,差点踢翻椅子,慌张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师兄呢,刚才不还在这里呢吗?”
没有人回答白苏的问题,因为此时他们都被巨大的恐惧狠狠掐住咽喉,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震惊到失语。
尹珏的编号是十三,因此从开始观看录像开始,众人的视线便一直紧盯左上角第三架铁床,那架铁床的床头正悬挂着上标十三的数字牌,就是刚才,时间跳转到零点时,罩在十三号床上的白布突然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逐渐苏醒,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十三号床上的尸体突然消失,白布突然塌了下去。
是的,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除了之前的那点动静,再无其他的异常,镜头里也始终不曾有其他人出现。
怎么会这样,刚才那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动?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还是……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强硬地切断自己不好的联想,殡仪馆的经理捂着自己的心脏处,一个劲地念叨:“我就说,不能看,不能看的,你们不信,这下好了……”
两个警察受了点惊吓,但年长的那个明显是经过事的,很快就缓了回来,找经理要监控录像,说是要带回去找技术人员分析一下,看看这份录像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经理自然是同意的,其实之前他就已经让下属中的电脑高手给看过,结果对方一直坚信录像是原装的,所以他心里才会犯怯,但既然警局里有技术更精湛的人在,说不定可以看出点什么。抱着这个想法安慰了自己一番,心想也许只是那个贼手法比较高明,瞒过了我们的眼,时代在发展,贼也在进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白苏心情不虞,胸口闷沉沉的喘不过气来,扫视周围几眼,向经理告别之后就转身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他私心作祟,他十分不喜这个地方,总觉得多待上一分钟,自己就会窒息而死一样。
因为心情不好,不想惹程叔担心,白苏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小道慢慢悠悠地走着,毫无目的性,只当是散心。
道旁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此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满目清爽绿意,白苏看着看着原本灰暗的心情渐渐好转,这才发觉自己在殡仪馆逗留了一下午,竟然连吃饭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