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琛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发动车子离开,慢悠悠地说道:“像你这种没人要的老男人是不会懂的。”
裴玹差点被自己弟弟噎死,不过他一点没生气,反而有些淡淡的开心,曾经冷冰冰死气沉沉的弟弟竟然也会开玩笑了?还是这样好啊,有点鲜活气儿。
“确定是他了?”虽然心中大致猜到了答案,但裴玹还是问了他一句,感情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希望裴琛能够谨慎对待,以免彼此受到伤害。
裴琛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我只要他。”
“嘿,那你可有的等了,我没看错的话,那小子还未成年吧?”一想到自己弟弟要忍耐着过苦行僧般的日子,裴玹就有些幸灾乐祸,脸上都是狐狸般的狡诈笑容。
裴琛漫不经心地瞟他一眼,心底深深为自己哥哥不耻,不放心地叮嘱道:“这副样子千万不要被你那些下属看到。”
“为什么?”
“太蠢,我怕他们会选择跳槽。”
裴玹不服气,想撸袖子虐自己弟弟,但接触到对方递过来的饱含警告的眼神,又立马蔫了,他怎么就忘了自从弟弟参军之后,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呢,他无奈地叹气:“算了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什么时候追到手的话领到妈面前,让她老人家看看。唉,那孩子长相没得说,性子看起来也乖巧的很,应该比你我会讨妈欢心,我有预感,等到他嫁进门,我们俩一定会失宠的。”
裴琛表示无所谓,他巴不得自己妈能替他多疼白苏一点呢。
“对了。”裴琛想到了白琪,问道:“你觉得他哥哥怎么样?”
提到与自己工作相关的话题,裴玹一改刚才的散漫,微眯着眼睛道:“长相不错,说话做事也通透,应该不是个笨的,只是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恐怕不好掌控。”
裴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怕他会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当然不。”裴玹摇头,“只是未必值得我花大力气培养,我之前搜了一集他演的电视剧,演技还可以,但要想红还差点火候,而且听说他和几个投资商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
“不需要你费大力气捧他,你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尽量不要让白琪受伤,至于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说完这些,裴琛问道:“谢行云最近怎么样了?”
“他?”裴玹冷笑,两人早年间结下过梁子,裴玹一直看谢行云不顺眼,上次接到弟弟的电话,让他想办法给对方添点堵,裴玹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他包养男明星的事被闹到了家里,谢老气得差点厥过去,可怜谢家书香门第,谢老一辈子傲骨铮铮,到老出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孙子,据说连家法都上了,那腿伤的,没几个月只怕是下不来床,啧啧……”虽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找不到一点同情的神色。
但裴琛对这个结果却不太满意:“找个机会再加把火吧,若是能让老爷子送他出国最好。”
裴玹欣然点头同意。
不久之后,白琪手臂上的伤痊愈,经纪人立刻带来了一份不错的剧本来找他。急匆匆地将剧本看完,白琪压抑着激动,难以置信地问道:“这真是找我来演的?你没搞错?”
若是以往听到这种话,经纪人就算不翻脸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今天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笑着说道:“哎呦,这怎么可能弄错,我的小祖宗,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以我这么多年的专业眼光来看,这部剧必火无疑!”
这部中等成本的情景喜剧播出后果然反响不错,即使在几年之后重播率和点击率依然居高不下,而这部戏也为白琪圈了一大批粉丝,在他的演艺生涯中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白琪乘胜追击,在裴玹的帮助之下又接了几部戏,而他自己也摆脱以往的花瓶定位,不断磨练自己的演技,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跻身一线,成为家喻户晓的阳光美男。
顶着一脑门的汗走出考场,在千千万万焦急等待的家长中搜寻到裴琛的身影,白苏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接过对方递到面前的毛巾和冷饮,抱怨道:“天气真是太热了,写字的时候一直流汗,估计答题卡上都留下汗渍了,希望老师不要扣我卷面分。”
不善言辞的裴琛试图安慰他:“明年还有机会。”
白苏无语地看着他,直接开车门钻进去,“走,回家吃饭。”
裴琛发动车子,黑色汽车缓缓启动,平稳地超前驶去。
白苏扣着手机,无意中翻到一条新闻,看到上面的标题“知名导演谢行云载誉归来”,有些好笑地想谢行云这是要回来了?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年为他痴迷不已的小男生们不知有谁还记得他的名字,就连白琪,冷不丁地问他一句谢行云是谁,估计也只会觉得耳熟,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哪部剧中的人物呢。
这些年因为白琪越来越红的关系,白苏对娱乐圈的了解也随之增多,渐渐明白了这个圈子里的规则,情爱什么的很多时候都是逢场作戏,连白琪也看淡了很多,心态变得越来越平和。
因为白苏和白琪长相相似,又多了几分青涩稚嫩,容颜美好,一年之前曾被人将照片曝光到网上,引来大批窥探的目光,对此裴琛和白琪都异常愤怒,动用关系将照片全面删除,白琪更是公开对媒体表示不允许弟弟进入娱乐圈,若是有人再打扰他的生活,不排除动用法律手段。
经过岁月的打磨,白琪身上的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淡然,他常笑自己心态苍老,说是看着白苏就像是看自己儿子一样。每当这个时候白苏就会跟他开玩笑:“我不就是你养大的嘛。”
两人相对而笑,当年犯下的错,留下的伤,一点点被岁月抚平,他们还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笑什么呢?”看着少年一个人径直低头傻笑,裴琛不禁觉得好笑,似乎无论过了多久,受过怎样的伤害,他都能拥有赤子心性,真是不可思议。
白苏捂着嘴角笑,声音还是从缝隙中泄了出来,“哥哥最近接的这部戏实在太好看了,尤其是男三,呆萌呆萌的,好可爱。”
“哦。”裴琛看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实际上却在想当着我的面竟然夸别的男人,真是不可原谅,不过貌似对方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马上就成年了啊……
抱着手机傻乐的白苏丝毫不知他已经被某匹狼惦记上了,这可真是……喜闻乐见。
☆、第七双眼睛(一)
尹珏死了。
死在阳光明媚的春日。
瘦削的身子横卧在床上,交叠摆放在肚子上的双手没有一点肉,脸上是异常难看的青白色,冷冰冰的,隔着几米远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青年身上的死寂。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确定,死者生前的日子必定是不大好过的。
但,诡异的是,床上青年苍白死气的面容上却挂着一抹极不合时宜的微笑。
没人知道他因何而笑,面对死亡,似乎他并没有足够的理由发笑。
过于干瘪的身体,放在一个年龄不大的死者身上来说,这副样子是极不正常的,但来到这房间里的人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确切地来说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个样子的尹珏,毕竟青年在生前很长一段时间内便是以这副样貌示人的。
其实熟识尹珏的人心里都清楚,他即使活着,也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死是早晚的事。因此在得到消息后,他们甚至诡异地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尹珏那种身体状况,死了倒是一种解脱,青年挣扎得辛苦,他们看得也累。
因此在这个本该被悲伤淹没的房间里,众人脸上竟然一派平静。
只有两个人例外。
其中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徐茂森。尹珏生前是徐教授的得意门生,在油画创作上天赋惊人,曾在徐老的指导下创作出不少佳作,莫说是在他就读的美术学院,就算是整个绘画界,也是小有名气。徐老爱才惜才,又怜惜尹珏自幼父母双亡,因此一直将他视作半子,一心指望他传承自己的衣钵,谁知道一把年纪了反倒体验了一番白发人送黑发的痛,悲伤之下,竟似老了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老人家坐在轮椅上,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像是悔恨,又像是悲伤,眼底是深深的茫然,不停地轻声重复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可他怎么就……”
徐老的女儿担心他身体受不住,忙将他推到客厅里,细心劝慰着。
另一个守在尹珏身边不停啜泣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大概是来得比较急,穿着也随意,简单的黑衬衣,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西装裤中。一身沉闷的黑色,倒衬得他的肌肤越发细腻白皙,容颜如玉,巴掌大的瓜子脸此时溢满哀痛,眼睛和鼻子红通通的,显然是哭了很久了。
少年并非是一个人的,他还年少,哪里经历过这样子的事,接到电话后就慌了神,管家程叔不放心,亲自将人送了过来。
程叔照顾他多年,算是看着少年长大的,这个时候就不免心疼道:“小少爷别哭了,尹先生生前多疼少爷啊,若是看到你哭成这个样子,走都走的不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