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哥,等我回来。”
“回去好好过年,”我说,“给你爸妈带好,跟他们说我祝他们春节快乐。”
他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
我在机场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去办了值机手续。
我的航班在晏阳起飞后登机,我们不用等他回来再见面,因为很快就又要见面了。
春节快乐?
春节谁也别想快乐了。
43
如果说晏阳在我们这段关系里做过什么错事的话,那大概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对我发出引诱的信号,他按下了这个错误的开关,之后的阻碍和痛苦其实都应该由我来负责。
因为事实证明,我的存在真的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而我偏偏不自知。
那年春节前夕,我紧随晏阳回了国,他自然是回家住,但我没有,我甚至下了飞机以后没有声张,找了个酒店住下,开始极坏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铁了心不让那家人过好这个团圆年。
如今说起来,在那个时候我对晏阳也有了恨意,我恨他真的把我排除在外,他爸妈可以不当我是一家人,但这次他竟然也丢下了我。
有多爱就有多恨,我像个困兽,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撕碎这个世界。
在国内的那几天我跟晏阳有联系过,我尽可能保持平静,表现得和平常无异,我试图从他的话里听出些他独自回国的目的,可惜晏阳长大了,开始跟我有秘密了。
我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甚至在语音通话的时候说些暧昧的话撩拨他,我说想他,我们很久没做了。
我们确实很久没做了。
如果是以前,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足够挑起晏阳的欲火,他其实很敏感,性欲很强,以前我总是可以轻易让他呻吟出声。
但这一次他在逃避,我们没聊多久就挂了电话。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焦虑愤怒。
人有时候真的会陷入一种可怕的怪圈中,当你抽离出来之后回头一看会发现很多问题,但当你身处其中偏偏就意识不到。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做出了连我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的事。
我算好了时间寄出快递,然后在除夕上午九点半走出了酒店的房间。
我在晏阳他爸单位楼下抽了三根烟,这三根烟,像是在祭拜。
祭拜死去的人和即将“死去”的人。
我安静地在那里等着,在萧瑟的冬天吹着冷风,耐心地等待我要的时机。
抽第三根烟的时候,我看到快递员走进去,我的手机很快就收到了签收消息。
我笑着继续抽烟,在快递员出来的时候对他说:“感谢。”
他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可能觉得我是个精神病吧,无所谓,我大概原本就是。
快递员离开之后,我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像拧断人类脖子一样掐灭了它,之后踱着步子上了楼。
上楼时我心情愉悦,一想到那个男人拆开快递看到里面东西的表情心里就痛快得不行。
我很想知道当年他得知我妈跳楼自杀和现在,哪个瞬间更痛苦?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显而易见的,谁会在意一个疯子的死活?
我走楼梯,慢慢悠悠地走到四楼,推开楼梯间的门,左手边第二个办公室,他就在那里。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但以前晏阳经常来。
这个单位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儿子是音乐天才,却不知道在那个晏阳的身后还有一个影子似的“晏阳”。
春节前最后半天上班时间,再有两个小时就会开始放假,所有人都期待着回家过年。
走廊很安静,我的脚步声回荡着,同时带着笑意吹起了口哨。
那一刻我就像是《杀死比尔》里走进医院准备进行血腥刺杀的杀手,我的口哨声和脚步声带来死讯,我是逃狱出来索命的囚徒。
我在他办公室前停住脚步,他办公室的门开着,但我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十分客气有礼地敲门。
“上午好。”我站在门口笑着对他说,“喜欢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吗?”
44
恨意这个东西,不解开,只会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日积月累的恨在某个瞬间爆发,成了杀人无形的刀,杀的是别人也是我自己。
我站在办公室门口,面带微笑,看着他站在那里,手拄着桌子晃神。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已经拆开的快递文件袋,一叠照片散落在上面。
一共十张,全部都是我跟晏阳。
我们拥抱的、接吻的、做爱的,当然了,交到他手里的这些照片晏阳都没有过分裸露,他的关键部位都被我截掉了,我不能允许其他人看到,哪怕那人是他爸。
晏阳他爸这几年血压本来就有些高,这会儿看到这些照片,相比血压直接就升上来了。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翘起二郎腿,点起烟抽了一口,然后问他:“喜欢吗?”
他似乎在头晕,闭着眼扶着桌子,说不出话来。
我突然发现他确实老了,快退休的年纪,有白头发了。
我喜欢看他这样,慌张、错乱、惊恐、无助,就像曾经的我。
我被我妈拿着菜刀追着跑时,不知道他看了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血压升高。
“现在你知道晏阳为什么跟我一起生活在波士顿了吧?”到这个时候我还在回避,我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晏阳全身心依附于我的样子,我是把晏阳和他们一家玩弄于股掌的人,我才是赢家。
我抽烟,朝着他吐出烟雾。
“是不是很想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笑着说,“或许你也可以去问你的宝贝儿子,毕竟当年是他脱光了躺进我被子里的。”
面前的人显然还没缓过神来,我前倾身子,拿过一张照片,是晏阳被我后入时拍的,我们侧躺着,我从后面进入他,这张照片直接拍到了我们的脸还有他身上前一晚我留下的吻痕。
晏阳很漂亮,紧闭着眼睛微张着嘴,他沉醉其中,正在享受性爱。
“你儿子长得真的很不错,从小到大都不错,”我看着照片说,“喜欢他的男男女女一直都不少,你要是想给他介绍女朋友,倒是也不难,介绍是不难,但成功就难了,因为他不喜欢女人。”
我把照片丢回桌子上,有些不耐烦地说:“能不能说句话?我送你这么棒的礼物,你就这个反应?”
我话音刚落,一个茶杯直接朝着我砸了过来。
杯子里是滚烫的水,杯子砸在我身上,水泼到了我的脖子上。
很烫,烫得我发疼。
不过对于我来说,疼痛只能让我觉得痛快。
他的茶杯摔在地上,碎了,我看都没看,继续抽我的烟。
他扶着桌子坐下,闭着眼睛喘着粗气,看起来是被我气得够呛。
“现在还在给他介绍女朋友吗?”我说,“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事实上,你的儿子早就不是你的了。”
我叼着烟,抽出他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衣服:“他是我的。”
晏阳是我的。
“晏暄,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终于开口了,说话时整个人都在抖。
心疼他儿子了,觉得我把他的宝贝带坏了。
“我?我没有啊,都是他主动的。”我说,“他十七岁就爬了我的床,我们在你买的房子里做爱,在他那架钢琴前做爱,我去伦敦,他飞过去找我,每天腻在我身上,我故意?明明是他故意。”
我起身,把烟头直接抵在他桌子上碾灭。
“晏阳心里眼里只有我,你别打他主意。”
他抬起头,跟我对视,眼里全都是恨意。
仇恨是真的会让人变得丑陋,他是这样,我也是。
他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就是故意的,晏暄,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能下作成这样,他是你亲弟弟!”
“是,我是下作,但这不是继承了你的基因吗?”我笑,“我亲弟弟怎么了?他喜欢我,愿意让我干,我干他的时候他恨不得死在我身下。我这是疼他。”
一个巴掌落在了我脸上,我被打得瞬间晕了一下。
他目光狠戾地看着我,对我说:“我当初就不应该接你回来!”
有时候崩溃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后悔接我回来这件事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已经写在了每分每秒的记忆里,不需要他再重复!
我一时间怒火攻心,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把坐在那里的他提起来。
我说:“但是你接我回来了,所以你活该,你欠我和我妈的,就让你儿子替你还,我干他一次,你的罪孽就少一点。”
我恨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放开他时,猛力将他推出去,他连人带椅子直接翻倒在地。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把名字改回去了,你不是觉得我不配进你家吗?我改名字了。”我又点了支烟,隔着烟雾笑着对他说,“我现在的名字是……晏阳。”
45
我并没有改名字,就算要改,也只会改回殷冥。
晏阳就是晏阳,是我弟弟,他爸抢走了我的名字,但我绝对不会像他爸那样。
我不会对他做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