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子有点太聪明了,野心也大,陆总,你投资他有风险。”
陆君山听了,点点头,似是赞同。可态度又显得不以为意。他往去停车场的电梯走,示意梅媛一道来。
“高回报的事情,都有高风险。景辰这个孩子和别人不一样,他吃过苦,嗅觉敏锐,敢于抓住任何机会,我不投资他,他也会找到别人。”
梅媛道:“你赌他知恩图报吗?”
陆君山反问:“他不像那种人吗?”
这把梅媛问住了。
景辰这个人,她到底接触不多,了解也不多。只是有些年没见过这么不讲究,好像真能为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第一观感就不太好。
“投资嘛,能收回投资应有的回报就行了,其它的报,不必期望。”陆君山又道,电梯来了。
两人跨进去,空间一下密闭隐私起来。
“可是,你不觉得这太膈应水儿了吗?你明知道水儿不喜欢他。”兴许是狭小的空间拉近了距离,梅媛心里生出几分私心,为陆澜感到不平和不适。
“是啊。”陆君山一叹。
也只是一叹,没再多说别的,梅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工作上他们算是亲密合作多年,大多时候,梅媛自认懂陆君山。可有些时候,她又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
若非经年累月相处出来的感情,她应该不会对这对兄弟的事发表半个字看法。
直至到了停车场那层楼,陆君山才再次开口:“可是,我不能永远保护他不被膈应啊。我只能想,我的分寸,总比外人要好一点。”
“什……”梅媛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陆君山是认真思考了她先前的话,给出这个回答。
这当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观念,但反驳他并没有意义。
梅媛莞尔:“中国式家长,希望你的小孩能理解你吧。不过据数据统计,这不太可能。最好的方式,是有问题就主动沟通。”
很快,陆君山就发现自己的小孩不在家了。
老房子中有陆澜回来过的痕迹——厨房桌面没喝完的饮料,主卧床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洗手间用后没盖上的洁面用品。
都是平平无奇的、人来过的痕迹。
陆君山粗粗一看,却能从空气中嗅出一些端倪。他依稀知道,陆澜走的时候不高兴。也许现在还不高兴着,所以人不在,也没给他打电话留信息。
陆澜冲他不高兴的时候多了去了,小时候他身兼哥哥爸爸妈妈三职,陆澜有点什么小动静他都去关心,试图解决。
后来小孩子长大,出去读大学,出道演戏,再回来时两人就有了陌生感,许多关心忽然显得不那么自然,于是逐渐省略。
跟着半年不到,大约也是这个季节,他们就干起了兄弟相-奸的勾当来。
关系随之陷入某种牢笼般的扭曲中,多一分关心就多往深渊走一分,他也几乎把不必要的问候和联系全部收起。
这几年,他们拥有最亲密的身体关系,却失去最基本的亲人关怀。下了床不理睬陆澜,好像是他最常做的事。
唯有最近那一次,借着去世妈妈的名义,他们又像寻常兄弟了。
因为惦记着“回家吃饭”的承诺,他回来得算早,还不到可以入眠的时间,因此也就格外寂寥。
仿佛是为了履行诺言,即便人不在,他还是用冰箱里不知什么时候剩下的食材做了两碟菜。墙上挂钟指向九点,弟弟依然没有半点会回来的迹象。
兴许是安静令人思绪放松,梅媛在电梯里说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最好的方式,是有问题就主动沟通。”
陆君山的视线落在手机上,少顷,鬼使神差般,他拨通了陆澜的号码。听筒中响了两声,电话便被接通。
“喂……哥?”陆澜的声音混在嘈杂的、属于夜店的背景音中传来。
陆君山捏紧了手机,冷然问:“你在哪里?”
“你听不出来啊?在外面啊——”那边像是把手机拿远了,只传来哄闹声和音乐声,“哥,对不起哦,我要失约了,回不去啦!”
“你在哪里?”陆君山一字不差地重复问话,顿了顿,补充道,“名字。”
陆澜沉默,长久不语。就在陆君山以为他不打算回答的时候,他说了个夜场的名字,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那是一家有名的同性恋主题夜场。
陆澜是个明星,是个拿过影帝的、具有一定娱乐圈地位的明星。此前,他从来都不去那种地方,甚至从来不在公共娱乐场所露面。
陆君山都顾不上想私事,有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生气不像生气,别的也说不上来,只是浑身都不平静。
等冷静下来,他已经驾车前往那家夜场。
这时才想起打电话给陆澜的经纪人,挂掉之后又亲自致电公关部的总监,让他们盯紧网络上的情况。
几乎与陆澜的经纪人同时到达目的地,经纪人吓得脸色发青,一面给他鞠躬道歉,一面让他在外面等着,他一定把人带出来。
然而十分钟后,便打来电话求助。
“陆爷,不行啊……陆澜不走,他要上台唱歌——不好了,他上去了!”
不听经纪人的惊叫,陆君山挂了电话,打开车门大步朝夜店走去,被门口保安拦住。
“抱歉,我们店里今晚被人包了,您不方便进去……”
陆君山碰也没碰对方,闪身进了门。
说是包场,里面仍然热闹非凡,人看起来也不像是陆澜请的。大家都正冲着台上热烈地起哄,大喊“陆澜”的名字。
这下好了,就算全公司所有公关加宣策人员都加班,也绝不可能堵住陆澜这桩新闻。陆君山的手机又响起来,还是陆澜的经纪人,他挂断了。
此时,陆澜已经登台。
他不事伪装,寻常打扮,手中握麦。扭动腰肢随便哼了几个调,立即获得台下更热烈的欢呼。
他脸上在笑,眼神却痛苦得泛起星光,水盈盈的。
原来,这个包场包的是在场所有人的今夜,包他们看他歌唱不能用言语倾吐的痛苦。
“今天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但你们都跟我一样在这里打发时间,想必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先给大家唱一首应景的吧。”
他用一种深情款款的语调说话,上扬的嘴角和这嗓音搭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哀愁感。
“明月千里寄相思,送给我最亲最爱的人。”
闻言,陆君山神情顿时一沉。
再没有任陆澜发疯,他大力拨开面前的人,直往舞台的方向破路。他气势惊人,除了起先有两个人尖叫咒骂之外,后面的人竟都自动让开了路。
歌曲前奏还没放完,陆君山就到了舞台面前。
这样气势汹汹一路杀来,陆澜自然也看到了他。
“哥,你来得正好。”陆澜看着台下,盯住兄长的眼睛,说,“这首歌就是送给你的,还有那一年的今天。”
第8章
陆君山想起来了——要不是陆澜这么一说,他还真是忘得干净。他们兄弟第一次真正上床互相玩弄对方的家伙,也是中秋节。
他光是记得这首歌,记得那年陆澜刚回S市,他不让他住家里,惹得孩子闹了好几个月,最后逮着中秋节才回了家,他们一起看了部老电影,叫《暹罗之恋》。
其实就连电影本身,他也不太记得了。
只有电影里一直贯穿的歌,这首《明月千里寄相思》,在脑海中留了下来。
然而,明明什么都记不清楚,听到陆澜要唱这首歌,他却条件反射般心惊肉跳。好像陆澜不是要唱一首应景的老歌,而是要当众公开他们悖-德乱-伦的丑事。
他知道陆澜是不怕的。
陆澜什么都不怕,他身体里永远有一部分敢于拿脑袋去撞铜墙铁壁。
怕的是他。他畏首畏尾,又贪得无厌。
不愿意给任何人听到陆澜唱那首歌,陆君山仰脸与弟弟对视。在音乐进入第一句歌词之前,眼神变软,变柔和,带着某种蛊惑。
“乖,我们回家吃晚饭。”
陆澜听了,神情蓦地怔住。
一束光打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异常清晰。明暗交错间,他目光困惑得近乎茫然,有种说不出的天真。
陆君山迈腿一步跨过舞台前的障碍,来到陆澜身边,把他手里的麦克风接过去放回麦架上,另一只手握住他的五指。
刚才还欢呼喧闹的人群,此刻不知是被眼前状况弄糊涂了,还是被震到了,陷入短暂的、莫名的安静。陆君山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牵着陆澜下了台。
一如既往没有遭到反抗。
他们一直这样走出了夜场,过马路,上车。陆澜选了后排座位。陆君山驾车,半刻也没有停留,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飞驰而去。
路上经纪人打来电话,问情况怎样,请示后面怎么办,陆君山只回“见机行事,量力而为”。顿了顿,又道,“不要借机炒作,任何人都不行。”
陆澜这样的新闻放在娱乐圈里,两个小时之内就可能自然发展出好几回转折,要全面控制议论方向简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