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歪斜的逗号,钟宁写得又快又随便,最后没写句号。
“我没事,别担心,你给我好好考试”
钟宁要他好好考试。于是张蔚岚就给自己关在屋里,埋着脑袋复习,写题。
学校那边,他先前以感冒为由请了两天假,然而高考在即,学校对他这家庭特殊的优秀学生甚为看重,班主任着实关怀备至,早晚各轰炸两个电话,还扬言要“家访”,张蔚岚就只好又上学去。但去了也白搭,他就像个掉了魂儿的僵尸一样杵在教室里。
可这回他得认真再认真。——钟宁要他好好考试。
他像一个木偶,钟宁手里有提起他的那根线。他脑子里全是钟宁,身体却很听话地做该做的事。
学习,吃饭,睡觉。
就是睡觉有难度,装满钟宁的大脑不乐意配合。“睡眠”这玩意脾气太大,越是强着来,它越是要犯拧。
张蔚岚没办法,只能顶着一副黑眼圈,去弄了几片安眠药。
一连两天晚上,他都是靠安眠药睡过去,效果还不错。小欢那熊眼珠子忒抓色,她吃撑了豹子胆,竟趁着半夜去偷翻张蔚岚的书桌抽屉。
这一翻给药翻出来,差点没坐她哥床上哭一鼻子。——这小药片她见过,妈妈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就总吃。
她没哭,忍住了。因为她扭脸一看,张蔚岚在床上睡得很沉。死了一样沉。大热天的,他怀里居然抱着一条白色的羊毛围巾。——那是钟宁买给他的。
小欢薅两张纸给张蔚岚擦了擦头上的汗,憋足一鼻子酸,悄悄回了自己屋。
高考来得很快。临考前的那天晚上,张蔚岚又一次听见钟姵拼了命的大骂。
钟姵这些天被逆子气得要命,嗓子早就上火上劈了,那动静喊出来都不像她的声儿:“你不改,你这辈子都别想出这个家门!”
钟姵:“我告诉你,要么你给我死在外面,别认我这个妈。要么你就给我呆在家里,直到你这毛病好了为止!”
歇斯底里的嘶哑,给张蔚岚的五脏六腑打得稀巴烂。他都疼得不会再疼了。
张蔚岚手里捏着一根笔,抻着脖子往窗外望。钟宁那屋的灯点着,窗帘很厚,连个影子都偷不见。
大朵子又在彪吠。钟家鸡飞狗跳,他死寂如灰。
小欢拎了颗洗好的苹果进屋,给张蔚岚手上的笔抢走,扔去一边,又将苹果塞给他:“哥,吃苹果。”
张蔚岚的眼睛动了下,看一眼小欢,张嘴啃了一口苹果。果汁清甜。
“明天考试加油。”小欢认真地说。说着朝张蔚岚挥了挥小拳头,“唔......你要是考不好,我就听钟宁哥的,揍你了。”
张蔚岚顿了顿,又“咔嚓”咬了口苹果,囫囵嚼两下,咽下后说:“嗯,我知道。”
小欢眨了眨眼,歪着头想了想:“哥,我明天再去缠着奶奶,争取再见一次钟宁哥。”
她的大眼睛看向桌上的笔:“你要不要也写个纸条?”
小欢太小了。张蔚岚和钟宁之间的事她什么都不懂。但小孩子总有一种灵性,似乎能很容易看透别人心里最疼的东西。
张蔚岚张了张嘴,又将嘴唇绷紧。他把苹果放下,指尖颤了几颤,去够桌上那根笔。他够到了,手指又麻得厉害,将笔拿起来,最后还是放下。
张蔚岚:“不用了。”
“真的不用?”小欢又问一遍。
“真的不用。”
张蔚岚是想写的。但写什么?他的手太软弱,什么都不敢写。
张蔚岚搓了把脸,和小欢说:“你也别去缠着奶奶了。奶奶这几天......”
他顿了下,又说:“奶奶这几天不舒服,你别去吵她。”
小欢愣了愣,下意识反驳道:“但你......但是我想钟宁哥哥,我想见他。”
张蔚岚看着小欢,恨不得把这人精从自己屋里撵出去,但他没那个力气。张蔚岚靠在椅背上,替自己找了个支撑:“总会见到的。小孩子什么也别想,别问,更别管。知道了?”
小欢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那哥你早点睡。”她斜眼去看张蔚岚的抽屉。抽屉里有安眠药。
小欢本想做个贼,给张蔚岚的安眠药偷走,扔去三趟街最南头那个大垃圾桶里。这个季节,那个垃圾桶最臭,上头总盘旋着嗡嗡闹闹的绿豆大苍蝇。
但她哥明天高考。不吃药,他睡不着。
小欢难为了半晌,这个贼就没做成。她只好再缩起脑袋。
这个高考对张蔚岚来说没什么实感。
他一点儿也不紧张,像个机器人,心平得跳不起来。进考场,答题,交卷。
他的脑子或许不在考试上,但思维却很清晰。这种状态很奇怪,仿佛濒死的人,所拥有的最后一抹清醒。
高考两天,分四科。张蔚岚每一科都顺利交卷。他就坐在那里,挥动着笔杆,干耗着脑细胞写。写完了,到时间,就交卷回家。
回家望一眼钟宁的窗,再看一眼钟宁的纸条,他就能去考下一科。
两天,像在一个清醒的噩梦里,很慢,又很快地折磨过去。张蔚岚的第二次高考结束了。
考试考完了,他想见钟宁想得发疯。
这几天钟宁和钟姵一直僵持不下,母子俩又吵又闹,终于给严卉婉吵病了。
张蔚岚偷偷看见过,严卉婉出门买过药,用白色塑料袋买回来了一包药。
他就只敢偷偷地看,在严卉婉路过他家窗口的时候,偷偷瞄一眼他的奶奶。
他没脸再去见严卉婉和钟姵。跪着去都没脸。
但他想钟宁。他好想看钟宁一眼。他受不了了。
于是,张蔚岚头一遭,在深更半夜翻了钟宁的窗。
以前都是钟宁翻他的窗。钟宁翻了好多遍。多少遍?那些记忆明明很鲜明,但他要细数的时候,又突然数不明白了。
那么多次,那么多次。从这两扇窗户。钟宁给了他太多,太多温暖,太多美好,太多走下去的力量。
他呢?他们在一起,他给了钟宁什么?
张蔚岚掀开钟宁的窗帘,落地的时候,自己问自己:“我给了你什么?”
钟宁在床上睡着,张蔚岚不敢开灯。他拉上窗帘,从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手电筒,将它放在窗台上,搁在两片窗帘缝里。
手电筒很小,发出微弱的白光,那光明似乎下一秒就要灰扑扑地死掉。
张蔚岚看向钟宁的第一眼就找到了答案。
——“我给了钟宁一身伤。”
钟宁身上搭着一条薄被子,胳膊露在外面,光线很差,但张蔚岚还是看见了。
钟宁的胳膊上有几道深色的印子,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
钟姵越是心疼钟宁,下手就越狠。这张蔚岚能想通。
而钟宁呢?
啊,这人倔,第一次这么挨亲妈的揍,压根儿打不服。
张蔚岚慢慢走过去,脚掌一瞬重若千金,一瞬轻得好似亡殁成灰,几步路走得很漫长。他的眼睛盯着钟宁看,片刻不离,眨眼都不敢。
张蔚岚在床边坐下。许久,他低下头,吻了下钟宁的眉心。
张蔚岚僵住了。
钟宁发烧了。
嘴唇对温度的感应是最敏感的,那滚烫的皮肤告诉他——钟宁发烧了。
“......嗯?”钟宁微微皱起眉,脑袋动了动。
张蔚岚总算伸出手,摸了摸钟宁的脸。他小声说:“你是不是傻啊?”
钟宁病了,睡得很迷糊。他的眼球在眼皮底下转了两下,但总是不能睁开眼醒过来。
张蔚岚没勇气去检查钟宁身上有多少伤,伤成什么样了。他的指腹摸一摸钟宁的嘴唇,干得起皮儿,有些剌手。
张蔚岚又吻上钟宁的唇。他安静地贴着,感受那双干燥的唇瓣,感受钟宁的温度。
钟宁微微侧了下头,嘴唇蹭到张蔚岚的嘴角,他贴着张蔚岚的嘴角,沙哑地嘟囔一声:“张蔚岚......”
张蔚岚呼吸一滞。他一点儿一点儿地,将自己的头埋进钟宁滚烫的颈窝。
他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孤儿。恐惧疯长成凶残的獠牙,一口咬碎他悲伤的生命。
“我真的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了。”张蔚岚脆弱地说。那声音在黑暗里,飘得可有可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服个软呢。”
为什么?
张蔚岚知道,是为了他。
钟宁都是为了他。
张蔚岚并没在钟宁屋里待太久,他没从窗户出去,他走的门。他想给钟宁弄点水喝。
屋里黑灯瞎火的,连大朵子都不知道猫哪儿去了,但钟姵居然在。
张蔚岚刚出钟宁的卧室,就撞上钟姵了。
钟姵坐在沙发上,搁黑暗里扭脸望了张蔚岚一眼。
茶几上放了一盏小台灯。钟姵抬手给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昏了一地。
钟姵嗓子劈得特别厉害,她一张嘴,甚至像个粗糙撕裂的男声:“别开灯了,奶奶才睡下不久,别再给她吵起来。”
“蔚岚,你过来坐下。”
第65章 终究......抠心挖胆
张蔚岚没想在这会儿碰上钟姵。他没做好准备。或者说,他根本做不好准备。
他本打算偷偷看一眼钟宁,再偷偷走掉。从窗户进,从窗户出。但钟宁发烧了,那滚烫的皮肤让他的大脑不作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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