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钟宁没怠慢,他几个箭步冲出去,临门口脚下打秃噜,搁瓷砖上滑了半米漂移。
他一推门,正巧看见一个小马扎起飞,落地“咣当”“咣当”,被砸颠了个儿。
“你滚!丧天良的王八蛋,你出门就得被车压死,你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掉。”吕箐箐扯着尖嗓门谇。
“你少又摔又拎的,你作这一套给谁看?你看看你现在的德行!”张志强紧接着怼上。
钟宁看见,吕箐箐后退着,两步从门口绊了出来,不到半秒张志强也撵出来,伸手戳吕箐箐鼻子:“你这个泼妇。”
看来吕箐箐是被张志强推出来的。
“我泼妇?我呸!”吕箐箐喷张志强一脸唾沫,“你怎么不说你在外头不做人事?养那么个婊/子精,还生了个小婊/子。”
张志强一抹脸,急了,刻薄地骂:“你还不如婊/子,你看看你肚子上那圈肉,坐下两个褶子,站起来颠三下,丑死了!”
“我丑?我没给你生儿子之前还不是一尺九的小腰?你这个没良心的牲口,我跟你拼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吕箐箐边骂边去捡一旁的小马扎,对着张志强抡。她脚丫上蹬了双拖鞋,踩在一地杂碎上,左脚脚后跟不知被什么割得,正滋滋冒血。
钟宁没有太目瞪口呆,张家两口子经常闹得鸡飞狗跳,不过今儿个这架势着实剧烈了些。
就在钟宁琢磨要不要上去拉一把,拉谁更有胜算的时候,院门口突然“刺拉”一声刹车。
一辆大货车停在门口,驾驶座的门打开,下来的竟是个娇小漂亮的女人。——是钟姵。
钟姵脱下一双恨天高,左右手各一只鞋,打眼一看,她便是个从滚滚红尘里摘出来的光脚美仙,大步生风。
钟姵张开一双烈焰红唇:“张志强,你个龟孙养的孬种,在谁家院子里撒野?你动箐箐一下试试,老娘叫你满头都是窟窿!”
她话音落下,挤开吕箐箐,立时举起手,左右开弓,将细长的鞋跟往张志强头上捶。
张志强八分躲,一分忍,剩下一分推搡着还手,嘴皮骂骂咧咧,听不清是什么浑话。
吕箐箐眼瞅替她出头的回来了,一屁股坐地上,手掌拍地哭嚎:“我怎么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王八蛋!”
钟宁实在不敢愣着继续看戏。他嗷一声跑进战场:“妈!”
钟宁一把抱住钟姵,将人往后拖:“妈,妈,别打了。”
“你滚蛋,不关你事。”亲妈并不搭理他,慌乱中没注意,胳膊肘拐了下钟宁的脑袋。
眼见闹剧愈演愈烈,就要无法收场,严卉婉老太太忽然出现在门口,老泰山一样,稳稳当当喊了一声:“再打我报警了,都滚出去,去警察局打吧。”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秒,气氛陡降,钟宁终于将亲妈拽后几步。
“钟姵,把你的鞋穿上。什么德行。”严卉婉教训完,又去看地上的吕箐箐,“箐箐别在地上坐了,来进屋里。”
老太太说完就扭头进屋,谁都不稀罕再搭理。
钟姵瞪了张志强一眼,挣脱钟宁,扶起眼泪八叉的吕箐箐进了自己家门。
张志强和钟宁脸对脸站了一会儿。张志强朝地上啐了口浓厚的唾沫,转身走出院门。
钟宁瞪着张志强的背影看了两秒,朝他比了个中指。
去他妈的张志强,他就是个张弱智。
这场“腥风血雨”全怪这个弱智。
张志强表面吭吭哧哧,实际是柜里锁的偷腥货,早在外头找了个女人。也不知他兜里没几个子儿是怎么勾搭的人,贱胚子果真埋哪处臭水沟都能发/骚,挑都不挑。
更该死的是,他还跟那女人生了个野丫头。
闹成这样是因为纸包不住火,终于暴露了。
这些是钟宁后来听严卉婉唉声叹气叹出来的。她觉得吕箐箐难,再琢磨自家情形,最后归纳出一句:“女人啊,命真苦。”
这全是后话了。
当下一场闹剧结束,钟宁杵在东屋门口站了一会儿,揉了揉被亲妈一胳膊肘拐懵的脑袋,突然回过神:“狗怎么不叫唤了?”
他大喊了一声:“大朵子!”
钟宁喊完不到五秒,对眼的门里拱出来一只土黄色大狗。
这狗分不清是哪串杂种,站起来到钟宁膝盖高,是当年严卉婉逛早市,十五块钱牵回来的,进门时还是个跛蹄崽子。
它虽然血统不净,但胜在腰条顺当,脸盘清秀,尤其眼球,跟黑珍珠似的。
这狗一双耳朵特别大,像两个蒲扇,偶尔动两下,又像大花瓣。钟宁给它起名叫大朵子。
“大朵子,你是谁家狗?舔谁家饭碗?往别人家穷钻什么劲儿?”钟宁没好气儿地批评,“你这头弄得什么?真恶心。”
大朵子呜呜嘤嘤特别委屈,一脸的黏糊糊。钟宁蹲下来,皱眉屏气瞅了瞅,判断是鸡蛋液。
估摸是张家两口子打架,大朵子去裹乱,被迎头赏了两颗笨鸡蛋。
钟宁啧一声,正嫌弃,门口又出来了个人。
钟宁抬头看,是张蔚岚。张志强和吕箐箐的儿子。
刚才亲爹亲妈好悬没打成筛子,这亲儿窝哪去逍遥了?居然现在才现身。
张蔚岚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一个哑屁都没吭,蹲下来薅住大朵子后脑勺上的毛,给它擦了一把脸。
第3章 雄性妲己,狐狸精
“你轻点儿,没看见大朵子都不乐意了吗?”钟宁瞪着张蔚岚。
张蔚岚手下不停,擦干净狗头才说:“哪里不乐意了?”
他说话的时候压根没瞅钟宁。
钟宁看不上他这副世外谪仙样,鼻孔出气:“哪都不乐意,眼睛鼻子嘴,哪哪都......唔......”
大朵子的毛绒大尾巴横扫,拂了钟宁一脸。钟宁忍不住眯起眼睛,鼻尖动了动。等狗尾巴落下,他扭头张嘴,打出个响亮的喷嚏,气势瞬间湮灭。
尤其大朵子是个通敌卖国的缺弦儿叛徒,紧接着扭腚舔了两下张蔚岚的手。
钟少爷这下气坏了。钟宁蹦了一高,一脚蹬去大朵子屁股上。只是钟宁慈悲心肠,到底没舍得使劲儿蹬它。
大朵子被踹完,转头幽幽望向钟宁,观摩小主子的脸色不敢吭声。
钟宁嘴角一撇,不解气地骂道:“一身彪气!蠢狗!”
张蔚岚这才站起来看了钟宁一眼,目光中毫无波澜起伏,没滋没味。
这种眼神对于十七八光景的中二少年来讲,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钟宁刚准备瞪眼耍滑,耳边却传来了张老头的声音:“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我出去买个菜怎么就这样了?”
张老头赶紧走过来,对着一地狼藉:“蔚岚,你爸妈又吵起来了?”
“张爷爷好。”钟宁飞快地说,没再瞪张蔚岚。
张老头:“小宁也好。”
“爷爷,没事。”张蔚岚走过去,从张老头手上接过东西,一手脏毛巾,一手菜兜子。
“你先进去,这里我收拾。”张蔚岚撵老头进屋。
“他俩人呢?这两个人,成天吵,今儿个怎么还动手了?当着孩子的面瞎胡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这时候张老头还不知道张志强在外头给他弄了个野孙女。
但张蔚岚知道。先前张志强和吕箐箐在屋里骂咧了足有半小时,才发酵出去。
“先别问了。”张蔚岚不悦地皱了下眉,跟进屋里。
钟宁伸手点了点大朵子,遛着大朵子往回走,他还没等进家,张蔚岚又从东屋门槛迈了出来。
这回他手里拿了个扫把,开始弯腰扫地。
张蔚岚的手很白。属于阳光越晒越亮的那种白。难怪大朵子爱舔。
他脸也白,唇红齿白,浑身都白。
肤白貌美,貌似潘安,这种形容对于张蔚岚都欠点火候。
钟宁觉得,他眼前这玩意更像个雄性妲己,狐狸精。
那一副祸国殃民的狐妖相主要表现在眼睛上。张蔚岚长的是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眼尾很细,微微上翘。右眼的眼梢后还跟着一颗小米粒大的黑痣。眼珠黑白分明,一转悠就该霍乱是非。
尤其是张蔚岚眯着眼看人的时候,眼缝里掬着精光,膈应得钟宁头皮发麻。
钟宁不待见张蔚岚。
不待见了很多年。
其原因“大人”听起来颇为芝麻绿豆,甚至保不齐要捧腹嘲笑,但搁“小孩”心里不啻于血海深仇。
钟宁和张蔚岚是一年生的,各把头尾,张蔚岚生在春天,钟宁生在冬天。
因为两家亲娘的缘故,他们打小就挨排爬过一个炕头。
钟宁自懂事开始就讨厌张蔚岚。一是张蔚岚仗着长得好看,又有一对臭不要脸的倒霉爹妈,他可怜见儿的,一句话不用废,便能讨到钟姵和严卉婉的疼惜。
严卉婉曾经还要张蔚岚和钟宁一样喊她“外婆”,不喊“姥姥”。
钟宁听后感觉被抢了“专利”,哇哇大哭,鼻涕泡甩得淅沥行当,按着张蔚岚进泥坑里滚了三个跟头。这事最后只能作罢。严卉婉又不喜欢“姥姥”,张蔚岚便喊了她“奶奶”。
再长大点儿,钟宁发现严卉婉给他织围巾的时候,会给张蔚岚带一双手套。严卉婉给他买零食的时候,会给张蔚岚抓一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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