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火 (瑜辛)

　　钟宁暗骂点儿寸，秃头虽然碍着郑超和赫峰的人情，不会明目张胆主动找他麻烦，但私底下在小路碰见又是另说了。
　　拐过一个弯就是爬山虎，钟宁当下没心思找猫，只顾逃命。钟宁眼瞅前面有块石头挡路，赶紧两步绕到树丛边，忙里慌张得脚底打滑，又踩在一根树枝上，他身子一扭，重心不稳，书包从肩上掉地，整个人也斜着往树丛里栽。
　　“啊！——”钟宁嚎一嗓门儿，心里闪过念头，“这下完犊子，要被秃头按在树丛里揍。”
　　钟宁跌进树丛，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同时他视线里闯入一个闪电般的花哨影子，一闪而过。
　　——是小花猫。这畜生该是被钟宁吓个好歹，一高蹿了出去。
　　下一刻，钟宁闭死眼睛，却并没和预想的那样摔去地上啃泥，他跌进了一个滚热的怀抱。
　　“靠......唔......”钟宁脸上的伤被碰了一下，?疼得他飙脏话，可他的话音刚蹦出去一半，嘴就砸死了。
　　“啊......”钟宁身下的人发出一声痛哼。
　　钟宁瞪圆眼睛，发现自己的嘴居然磕在对方脸颊上，而且这人和他一样，脸颊上有块乌青。
　　——是张蔚岚。张蔚岚手里还握着一把饼干碎渣，没来得及喂进小花猫的肚子。
　　钟宁连忙抬起头，让嘴唇离开张蔚岚的脸。
　　这一下砸过来太狠，钟宁的嘴都木了，门牙差点给舌尖啃掉。
　　张蔚岚将钟宁从身上掀下去，半张脸疼得火烧火燎，他哑着嗓子，气息不足地吼：“你干什么？”


第19章 “我背你回家。”
　　钟宁还没来得及吭声，眼见张蔚岚的表情发生变化，随后感到后背被人一脚蹬上，疼得皮肉要裂开。
　　“我靠......”钟宁被踹得扑进张蔚岚怀里，趴去张蔚岚肩头上猛咳几声。
　　秃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么热的天儿，你他妈绕来绕去，不累吗？”
　　张蔚岚推开钟宁，一眼就认出了秃头是徐怀出事那天，被钟宁一颗石子砸得头破血流的王八蛋。
　　那泛青的秃头皮上还结着一块红褐色的痂没掉。
　　秃头眯起眼睛看着张蔚岚，忽然挑起一边的粗眉毛：“这小白脸看着也眼熟啊。”
　　他咧着嘴乐了：“我今天真是走大运，一下逮到两个。”
　　“哥，看您说的，不关他的事儿啊。”钟宁从地上站起来，两步跨到张蔚岚前面挡着。
　　“哦？”秃头好像听了笑话。
　　钟宁吞了口唾沫，装出一副诚心实意，赔上笑脸：“哥，你看，我是真不懂事，你别见怪。”
　　钟宁：“那天那颗石子吧，它不长眼，我真不是故意的。”
　　“是吗？”秃头伸出一只大巴掌，在钟宁脸颊的乌青上“啪啪”拍了两下，“这脸是怎么了？”
　　秃头又抻脑袋看一眼张蔚岚：“你俩是被谁揍了？脸都花成这模样。早说啊，哥去给你们报仇。”
　　张蔚岚站在钟宁身后，可能是他站这一下起猛了，耳朵突然一阵嗡嗡，眼前同时炸开大把的金星银星。
　　张蔚岚今儿个一早上起来就不舒服，浑身的骨头像是用面粉搓的，四肢都使不上劲儿，嗓子也又干又疼。
　　刚才钟宁摔过来撞他一下，撞得他胸口生疼，连喘口气都像刀钻一样。
　　张蔚岚晃了晃头，脚下打个趔趄，差点又坐回地上，钟宁的声音进他耳朵，好像蒙了一层浸油的纸：“哥，你这就客气了，我俩这脸是在电线杆上撞的......”
　　张蔚岚被钟宁这一套虚软的油嘴滑舌膈应得头疼欲裂。他伸出手要拽钟宁，却抓了个空。
　　下一秒，钟宁猛地仰头，重重砸了张蔚岚半边身子，摔去地上。
　　张蔚岚也被扑得跌倒在地，他赶忙看钟宁，钟宁佝偻着腰，刚被秃头一拳揍了个大马趴，连点动静都没能吭出来。钟宁用手捂着鼻子，鼻孔里冒出汩汩的鲜血。
　　秃头那群人出手一向快准狠，他俩今天估摸是要折在这儿。
　　秃头紧接着要蹬张蔚岚一脚，张蔚岚往一侧闪避，秃头皱起眉，大手揪过张蔚岚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往地上掼，然后照着他后背的脊梁骨，用力跺下去。
　　“啊......”张蔚岚的白体恤上留了个大脚印子，几乎疼得喊不出声来。
　　秃头又将他翻个个儿，一拳朝他脸上的乌青抡过去，张蔚岚被打歪了头，身体一颠，躺在草丛里，甚至大脑空白了十几秒。
　　秃头又用脚尖怼了怼钟宁的胳膊：“放心，看在超哥跟小峰的份儿上，我不下重手。”
　　秃头指自己脑袋上的血痂：“你们见点血，知道疼就行。这样，以后也能少管些闲事。”
　　秃头去扯钟宁的胳膊，将钟宁拽起来：“别拿手捂着，让我瞅瞅，你流这点血够不够。”
　　钟宁的掌心一抹，整个下半张脸都花了，他鼻子疼得像被快刀削没一半，两只鼻孔还在往外冒血。
　　秃头敲两下钟宁的脑袋：“还差点意思啊。”
　　钟宁不敢吭声，又用手堵着鼻子，直勾勾瞪向秃头，感觉秃头起码还要对着他的脸再补一拳。
　　秃头也的确想补，但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他便改成在钟宁肚子上蹬了一脚。
　　钟宁咬牙不出声，趴在地上听秃头接电话：“怎么？”
　　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很大，钟宁都能隐约听见两句，什么“买菜”，“什么时候回来”。
　　“着什么急买菜。”秃头笑说，“我在三趟街南头，碰见了上次打破我头的小孩儿。”
　　秃头：“......没有，超哥都说了，我能怎么着。不过既然碰着了，就让他们尝尝厉害，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没事，小孩儿嘛，教训两下就完，我知道轻重。”
　　“超哥现在就到了？”秃头斜眼看了看钟宁，没再搭理他，转身走了，“那行，那我现在就去买菜买肉，回去涮锅。”
　　“那个倒霉楦头总算把钱还上了，拖这么长时间。”秃头的声音渐远，“那咱也该去要利息了吧？”
　　“......管他有钱没钱。哥们儿几个跑前跑后的，还不得吃点辛苦费？”
　　“……”
　　等秃头走远了，钟宁又缓了一会儿，才总算从地上爬起来坐着，他滚了一身的泥，鼻血还在流。
　　钟宁从裤兜里摸出纸巾擦脸，又搓出两个纸球给鼻孔堵上，用嘴巴喘气。
　　钟宁一身酸疼，呲牙咧嘴走到张蔚岚身边：“张蔚岚，没事吧？别在地上躺着了，快起来。”
　　钟宁蹲下，去拉张蔚岚：“还行吗？”
　　张蔚岚掀眼皮看了下钟宁，刚想张嘴，忽然被呛了一口，扭头捂住嘴大声咳嗽。
　　听动静嗓子眼都要咳裂了，肺不知道会不会被震碎。
　　钟宁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扳过来，更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你怎么了？你他妈别吓我啊！”
　　张蔚岚的指缝里渗出了血红色，全身因为剧烈的咳嗽不断震抖。
　　“你怎么了？你哪儿疼？怎么还咳血了？”钟宁用掌心去拍张蔚岚的后背，唰一下出了一身汗，急得要疯。
　　“......”张蔚岚的咳嗽劲儿还没过，没捂嘴的那只手去抓钟宁的手腕，想让钟宁别再拍自己后背，拍得他格外难受。
　　可钟宁急大发了，根本无法冷静，也不去观察张蔚岚的反应，导致张蔚岚抓了四五下才抓住钟宁的手。
　　“刚才秃头踹你了是不是？”钟宁瞪着张蔚岚，“你......”
　　张蔚岚赶紧摇头，咳得差不多了，硬倒着气儿说：“......不是......”
　　“啊？”钟宁一愣，被张蔚岚的哑嗓子又吓得心头一突。
　　张蔚岚嗓子撕得太厉害，像声带被劈叉卷刃的锈钢刀生剌过一样。
　　钟宁连忙将裤兜里剩下的最后一张湿巾递给张蔚岚，张蔚岚接过，歪头吐一口血唾沫，囫囵着擦了擦嘴和手，这才又说：“刚才......”
　　他喘了两口气：“刚才打我脸的时候，牙把脸给划破了，呛了口血。”
　　“......哎我去......”钟宁一屁股坐地上，心肝从嗓子眼掉回肚皮。
　　钟宁揉了揉自己被踢得生疼的腰，闭了闭眼，轻声说：“你差点把我吓死你知道吗？”
　　张蔚岚没说话，他的呼吸一直没有平顺下来，眉头紧蹙，额头上的汗淌流儿地往下唰。
　　钟宁去盯张蔚岚的脸看，看着看着感觉非常不对劲，张蔚岚的脸色也太白了。
　　钟宁再次提心吊胆地问：“你到底怎么了？秃头还伤你哪了？”
　　张蔚岚艰难地摆了摆手。
　　钟宁这才顾起张蔚岚刚才伸手抓他那一下，掌心烫得厉害。
　　钟宁连忙去摸张蔚岚的额头，登时瞪大眼睛：“你发烧了？”
　　张蔚岚侧过头躲，猛一扭脑袋居然晕得厉害，眼前一片黑压压，他赶紧闭上眼缓神儿，差点一头栽泥地里。
　　钟宁动了动鼻尖，鼻子缓过知觉，疼得更加要命。不过还好鼻血止住了。
　　钟宁将堵鼻孔的纸巾拔下来扔去一边，薅紧张蔚岚不撒手。
　　钟宁不可置信地说：“你这得是高烧了。你蠢吗？这么烫不在家躺着，你出来喂猫？”
　　张蔚岚瞥了钟宁一眼，脑袋重得像灌铅，他死擎脖子，稀里糊涂秃噜出嘴：“在家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