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卡尔不会喜欢它,我了解我的儿子。”老霍克利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一些骄傲,他感叹着说,“他甚至无法想象在他落地之时我有多么高兴,卡尔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如我所料那样成长得强壮而聪明,我对他抱以厚望。在收到布克特的来信时,”因为提到这个名字,老霍克利皱了皱眉,“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能够死在泰坦尼克号上,但我错过了最佳时机,并且使你成了气候。”
莱斯特安静地听着,灰色的瞳孔显得专注而用功。
“你的生意做得不错,你也知道的,我那些老朋友经常向我打听你——他们始终认为你是霍克利家的远亲。他们向我不遗余力地夸奖你和卡尔,”霍克利厌恶地说,“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们,这让我觉得至少你们还算般配——好歹比那些就知道衣服和首饰的花瓶中用些,除了不能生孩子。”
他嘟囔着,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将莱斯特从头打量到脚,再次重复:“除了不能生孩子。”
“假如我的理解没出问题,您现在是同意我们在一块儿了?”莱斯特扬起眉,他并没有多么欣喜若狂,要知道世界上总归没有白吃的午餐。
果不其然,“但我会住在这里,监督你,直到你真正令我满意——别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小子!”老霍克利冷哼,眼睛里闪烁着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活像个正在施舍恩赐的国王。
“听上去我更像是凯瑟琳的丈夫。”莱斯特真心实意地微笑道,“但是成交,先生。”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霍克利并没有将晚宴持续到第二天——也就是圣诞节——尽管这似乎是他们家的传统节目,海默先生送来了圣诞树和槲寄生编织的装饰品,它们被摆放在庄园的每一个角落,连仆人们的餐厅里也有,这使得整个庄园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莱斯特和凯瑟琳占据了厨房的两头,他们最终也没能就水果的问题达成一致,所以他们决定做两个蛋糕,卡尔在旁边帮忙,虽然他看上去更像是捣乱。
“离我三英尺远,卡尔·霍克利,发发慈悲,放下你手里的砂糖,你准备把我们都甜死是吗?”莱斯特吼他,维克特趴在流理台上大笑,卡尔委屈地看着他——表情挺像那么回事儿,但莱斯特拒绝对他心软,他简直能毁了整个圣诞节。
“少爷,老爷找您。”庄园新招聘的管家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上跑下来,看得出来他还不适应这份严谨的工作,卡尔皱着眉,警告地看了维克特一眼,才慢吞吞地向楼上走去。
“及时雨。”莱斯特冷笑。
维克特走到他身后给他系好歪掉的围裙:“樱桃干巧克力?绝妙的组合,我有点儿等不及了。”
“谈谈你留下过圣诞的理由。”莱斯特递给他一把樱桃干,维克特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把它们切碎。
“我不知道。”维克特说,“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圣诞,我宁可和一群讨厌的霍克利待在一块儿——对,别这么看着我,现在你也是其中之一了。”
莱斯特笑了笑:“希望你送了我一个圣诞礼物,不然我没准会考虑收房租和伙食费。”
他们看着彼此,知道总有一天时间会冲淡一切,那些应该忘记的将会过去,而那些值得铭记的却永不褪色,世界上并非只有爱情最为珍贵,相反它总是给人不靠谱的印象。
我应该知足,并感恩上帝的安排。
至少他们因为某些原因相遇,这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
“你会喜欢它的。”
☆、Chapter 46槲寄生和吻
这是莱斯特有记忆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圣诞节。
他抱着一瓶酒,傻乎乎地坐在沙发里,卡尔和凯瑟琳正手挽着手跳着一种节奏轻快的苏格兰舞蹈,维克特吹着风琴——难以想象他还有这门技术,所有人都乐得前仰后合,人们通常喜欢用“欢乐的海洋”之类的字眼来形容这样的场景。
莱斯特无意识地用脚打着拍子,他感到有一些头晕,以至于那些零零散散的被藏得很好的东西一点一滴地翻滚着涌上脑海。
苏珊的哭泣。
杜宾·罗兰冷笑的嘴脸。
他那些兄弟姐妹们无休止的谩骂和屈辱。
地铁下一成不变的风景,铁轨两边飞速闪退的惨白脸孔。
这曾经就是他圣诞节的全部了,听上去可悲可叹得足以再编写一本《悲惨世界》。
有人在他的身边坐下,沙发凹下去一大块,身体靠过来,衬衫下的皮肤温度滚烫、气息干净——是卡尔。
卡尔把他搂进了怀里,他们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那样紧紧贴在一起,这感觉很好,以至于莱斯特飘荡在半空的灵魂缓慢地落回它应该好好呆着的地方,年轻的资本家皱着眉从他手掌中抽走那瓶金色的香槟酒,低声说:“你喝得太多了。”
莱斯特笑起来,嘴唇张开,露出一排灿烂的牙齿,他漂亮的脸蛋上这会儿充满了没法拯救的傻气,卡尔的神色变得足够柔软,他低头吻了吻年轻人发红的眼角,咕哝着:“......时机不对......男孩儿,你快让我硬了......”
“卡尔......”莱斯特小声地喊他。
“什么?”卡尔俯下身,感觉到耳朵被人含进两片湿润高温的嘴唇里,这让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甚至怀疑那声音大得盖过了施特劳斯的风琴声。
莱斯特叹着气,他并不确定自己发声的最初想法,但嘈杂的音乐和欢快的笑声仿佛为一切蒙上厚重的帷幕,莱斯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它从骨髓和肌肉间发出轰然的响动,它枉顾所有人的意志热烈地高呼着:“今天是个坦白的好日子!”
“不,不是——我打定主意,不向任何人说起。”莱斯特冷静地反驳着,他觉得自己语气坚定,实际上要是果真有一个人站在他思维的阴影里,恐怕会不留情面地告诉他,他就像一副摇晃不定的钟摆或者一脚踩在悬崖边缘的什么人那样,浑身上下透着不确定的意味。
“哦,快承认吧,你就快疯了。你也发过誓,要做个真诚的人——虽然这可能只会出现在你的小学作文纸命题上,但你不应该有所隐瞒,看看卡尔,他现在可没什么不向你坦白了。”那声音喋喋不休地劝他,它是如此热切地希望自己透露一切,然后被狠狠地掼倒在地面上——一个早该到来的巴掌或者一顿老拳之类。
莱斯特自虐地想着,难说他是不是在精神方面长期患有某种隐疾,他已经习惯了逼自己走到绝境——说真的,有时候简直称得上是乐此不疲。
“说些什么。”卡尔说,他浅色的眼睛直视着莱斯特,这使得后者清楚地感觉到他早已看穿了一切,毕竟你也知道的,他是一个大商人,就擅长观察和找茬那么一套事儿的流程,但他的眼神出乎意料的宽容,“如果你没有准备好,那么就一句‘我爱你’。”
“感谢您的施恩,霍克利国王陛下。”莱斯特抵着他的额头呻||吟了一声,但卡尔能感觉到他明显地放松了自己,这多半意味着他决定讲一个漫长的——也许某部分或者全部的那些都是他不怎么爱听的故事——而非选择一句爱语,老实讲,他感觉到了一丝遗憾。
“......我该从哪儿说起。好吧,泰坦尼克号,是的,咱俩开始的地方,我确定我记得每个细节,包括你因为得不到布克特小姐的青眼而郁郁寡欢。”莱斯特说。
卡尔看了他一眼:“现在她是个穷道森,和霍克利没有一美分的关系。从相遇开始,别走神,男孩儿。”
“从相遇开始。当我睁开眼——就是你想的那样,当我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睁开眼,上帝就送了我一个复活节特大彩蛋,我在泰坦尼克号上,别无选择。”莱斯特说,停顿了一下,“我仅有的家当是一件旧夹克、一具小提琴和一张让我崩溃的船票——对,我知道这船会沉没,两三天,或者更快,但更糟糕之处在于我只是个三等舱的,老天爷,自救听上去可真是个挺奢侈的玩意儿是不是。说说感想。”
“......然后你遇见了我。”卡尔说,他把莱斯特的脸拧了过来确保他们的视线可以牢牢相对,以便那片明亮灰色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不会被错过,“一个预谋——你知道我,知道我和布克特的关系,甚至——和道森。”他尖锐地指出,口气相当平静。
“这可能是‘莱斯特·罗兰生存纪录片’里最惹人憎恨的部分。”年轻人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道,“是的,我知道你、布克特,甚至是杰克——好吧,道森,行行好别他妈在这种细节上为难我。我对你们的了解来源于一部电影,我老妈爱死了它,想想家庭妇女看肥皂剧的劲头——抱歉你们还没这个是不是,她重温了不下十遍,我看过一两次,对你们有印象。”
“......听起来我在里面不会拥有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卡尔扯了扯嘴角,毫无诚意地说,莱斯特握着他的手,他用一种捏紧了死也不放开的架势继续说,“我没事,他们只是再拍摄我曾经的一段人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否定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