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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舟 完结+番外 (串串草草)


  经过村庄的支道口时,他看见一部熟悉的保姆车,匡州电视台的。傅十醒把车子靠边停下,转悠了一圈果然看见了步双双坐在车子上,一边盯着器材的屏幕一边指挥著录制现场。从《为公之道》播出完以后,步双双好像直接推掉了大部分的文艺娱乐类主持,继续带组做一档社会纪实类的节目。
  步双双挪位,拍拍旁边的椅子,叫傅十醒坐上来:“小十最近又调查什么呢?不过我这儿现在可不收新闻了,做完这最后一期,我得出国一段时间了。”
  傅十醒“啊”了一声,愣了两三秒都没反应过来,最后额头上被步双双笑着弹了一下。女人转头吩咐完下属,又接着继续抽空和傅十醒说话:“你明后两天有没有的时间?你在我这儿还有东西呢,我得还回去。”
  “有的……明天吧。双双姐,你怎么会来这里调查?”
  “里面的那座村子,经常会出现的一些畸形的家畜,然后人也开始出现怪病。检测过后是水质和土壤的问题,对附近的化工厂进行排查和检举呢。现在我们已经是在做素材收尾了……”
  她话音未落,另一个熟人从外头风尘仆仆地过来,径直弯腰越过傅十醒去后排座拿了一瓶水拧开。谢无相穿着便衣,不过警官证的一角倒是露在了裤袋外头。步双双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别人在车上,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询问谢无相:“位置确定了吗?”
  谢无相点点头:“那一堆化工厂大部分都是幌子,真正的问题出在朱凯的造毒厂上面。你把片子剪好,到时候周厅会疏通电视台那头。”
  傅十醒忍不住插嘴提问:“周馥虞……他要干什么?”
  谢无相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步双双干脆利落:“活捉朱凯,打乱苏家。他嘴里招出不招出点什么不重要,但重要的是让人知道,他在公安手里头,并且还活蹦乱跳。”
  谢无相附和:“然后电视上再把之前做好的片子播出去,任谁看都觉得朱凯是倒戈了。管账的一下去,不等于火烧粮草了。对面军心乱了,我们这边才好动手。”
  关于郑宇郑宙还有黑鲸号的事情,话到嘴边,傅十醒又咽了回去。既然他们都已经有了打算,那自己大概也没什么能做的了。他看了一下时间,给猫看病看了大半天的,又得想办法扯点新的谎,匆匆跟谢无相步双双道别了就走。
  为了不叫周馥虞发现,他还得先把车子开去洗一下,然后再接回咪咪。还好到家安全,还有时间迅速洗个澡把一身风尘给祛了。
  于是周馥虞到家,便见着小家伙穿着干净舒适的棉睡衣,坐在餐桌前吃一碗杨枝甘露。
  傅十醒低着头,一勺一勺地捞碗里的西米,心里思忖:明天步双双要来,后天老太太回京要送去机场,大后天……
  朱旋与朱凯的对话里,透露出了将郑宇制作成血天使的那个人,也会到拍卖会的现场。傅十醒没有理由不去——能够直面找到主导着一切,并且知悉毒厂爆炸案过往的人,给傅雪竹翻案复仇。
  想得出神,手上的动作就突然停住,拿着个勺子呆愣愣的。周馥虞换了衣服出来还看见一碗满满的甜食,干脆绕到傅十醒身后直接接手过来,饭来张口地给喂到嘴边。其实本来傅十醒也不饿,随便吃了两三口就一歪脑袋,靠在周馥虞身上,小拇指勾勾搭上来,讨好一样,无事献殷勤的心虚狐狸崽子。
  周馥虞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俯身低头往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含了那么几分甜味就立刻分开:“去楼上等我。”


第七十五章 在天愿作比目鱼
  “啪。”
  革鞭落肉,声脆皮绽。傅十醒没脱上衣,跪在地上,褚星儿一粒粒地渗在白衣上头,咬紧了嘴唇不肯出一声。周馥虞也不说话,站在傅十醒的背后,沉默着挥鞭,打足了十下后将手里的刑具丢到一边去。他绕到傅十醒的面前,单膝跪下,伸出拇指轻轻摩挲着青年的下唇,上头都破了皮,血液胜过万千丹蔻朱砂。
  周馥虞微微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疼?”
  傅十醒笑得有些吃力,张口含住周馥虞的手指,齿列玩闹一样地用力咬着,含糊不清地叫大爹。周馥虞的另一只手伸出来,勾着他脖子上的红绳,把玉坠子拎起来在晃了晃。到底是小精神病故意气他还是真的脑子不好使,就算是要偷着出去也不懂要把追踪器取下来。
  周馥虞把他抱到床上去,小心地将衣服脱下来露出后背,一道道纵横交叉的鞭痕,血肉模糊得吓人。只是傅十醒知道,周馥虞没真的下狠手,就是这打下去的时候疼,伤口长得狰狞,下头的肌肉骨头其实一点事儿没有。
  发红肿痛的伤甫一接触到冷空气,傅十醒忍不住颤栗了一下,立刻就感觉后头有一阵柔柔的呵气,怕他多疼一会儿都不行。酒精和消炎药一抹上去,难免又是一阵刺激,像什么东西扎进身体里了把痛觉神经一抽一抽着跳皮筋玩儿。
  打是周馥虞打的,哄也是周馥虞哄的:“很快就好,乖,马上就不疼了,宝宝。”
  傅十醒忍不住嘀咕:“要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咪咪偷了一只老猞猁怪的修行,渡劫走火入魔,全往我身上招呼。”
  周馥虞把纱布剪好,仔细地给傅十醒包扎好:“是。我的小祖宗说得都对。”
  傅十醒哼哼了两声,不安分地扭了扭腰,结果大腿外侧被警示性地轻拍了一下。周馥虞替他处理好了伤口,然后便转身去浴室洗澡了。傅十醒听着浴室的水声响起来,从床垫里扒出一本日记本,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他不想被周馥虞发现这本日记。
  晚间相拥而眠,睡前总要耳鬓厮磨絮语胡话一番,多是傅十醒说话多的。一开始刚接回来,人还是木木的,不知道的以为是小哑巴呢,就黏糊着周馥虞。每每周馥虞回主宅,傅十醒就抱着一只枕头,站在周馥虞的房间门口,不出声也赶不走。
  一开始周馥虞会把他拎回房间里去,然而刚转身,小孩就从床上爬下来,亦步亦趋地又跟着来了。
  他其实怕黑,如果周馥虞把门关上,一道缝儿的光都不给他留,那再开门就能看见傅十醒发着抖在外面站着,膝盖颤巍巍的——周馥虞回想起来,其实自己根本从一开始就心软了,关门还不到几分钟,就立刻坐立不安。
  最后就由着傅十醒了,想来小家伙也可怜,脑子浑浑噩噩的,也从没有过什么疼爱温暖,就连在床上睡觉也缩成小小一团,想挨着周馥虞又怕他讨厌了,初被捡回家的灰扑扑弃犬一时受宠若惊,总觉得怎样都好,怎样都不好。
  但他睁开双眼总是会在周馥虞怀里的,不管是自己挤进去的还是周馥虞揽过来的,那个怀抱温暖又安全,偶尔可能会有一些伤药或者烟草的气息,不刺鼻,反倒很舒服。那一段时间里他们从未交谈过太多什么,二十多岁的周馥虞正处在最匆忙的上升期,而傅十醒还是个精神心理严重创伤的小孩子。周馥虞回主宅的时间也不固定,频率高的时候一周一次,忙起来几个月也不见人。
  可是很神奇的,傅十醒从周馥虞身上本能性地获取着安全与庇护,而周馥虞总觉得怀中的那个孩子令他怜悯,又叫他感激。
  后来傅十醒逐渐笨拙地鼓起勇气跟他讲话,一点一点地打开了话匣子,好像是要把之前不懂又不敢说话的份额全部补回来似得。
  但傅十醒一到中学,周馥虞敏锐地觉察出小孩的感情有些变化,立刻就不让他再随意来去了。傅十醒不懂,委屈地蹲在房门口一晚上也干了,撒泼地拿刀枪抵着周馥虞也做了,还是没用,最后还可能路过房门得听苟且靡靡呢。
  于是他的睡前话匣子又被锁上了,可恶可恶,一直到了成年的夜晚,才总算又夺回了这项专属于傅十醒的天赋人权。万一要是哪天睡前没跟周馥虞咬耳朵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为了外头莺燕置气呢,不直接抬腿踹都算好了。越养大脾气越坏,小时候明明只会缩成一团的,长大后在床上天天双重意味地打架。
  傅十醒怕压着背后的伤口,侧躺着窝在周馥虞怀里。大概是仗了被打的这三分颜色,觉得又有讨要无理溺爱的牌坊了,开口:“周馥虞,如果你不想帮我妈妈翻案,你可以不去做,但是你不能阻止我不去。”
  周馥虞沉默了半晌,黑夜里只有寂静弥漫着。傅十醒以为周馥虞已经睡了,亦或是又利用这种无言来作为拒绝。气馁也没办法,说白了,周馥虞真的要掐死他不给一点余地,那今晚上也不是十鞭子的事情了。
  傅十醒把腰又弓了弓,蜷缩得像胎儿一样,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了。临近踏进黑甜乡的那一脚之前,恍惚着似乎听到周馥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夹着叹气的声音,只是意识实在太模糊,辨别不出具体的话语到底是什么。
  次日早晨步双双如约来了周宅。她在周馥虞手下少说也有八年,这却只是她第二次来周馥虞家里,还是来还东西的。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是个从沪上脱出来的小主持人,投诚了周厅长来这喝一杯仪式茶。三重门吱呀吱呀的打开,没想到后头站了一个少年,正拿了一枚针在绣凤凰,雍容华贵的红嫁衣映着白面仁儿格外动人。一整套气派的金红嫁衣,是个女人都没法子拒绝,就算是不想结婚的人看了也该立刻渴望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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