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在周馥虞面前,他讲不了一点道理。
只是他好歹还姓傅,还有一个小傅,站在遥远十八年前的一端黑暗里,等着一份应有的真相和救赎。给予他这个傅字的人,跟自己唯一有着血脉联络的母亲,寒了尸骨不说重燃,还得要被戳着脊梁。
弥漫开的沉默显示冷反抗,周馥虞俯身摁住傅十醒后脑勺,让他拧着头侧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触到了烟灰缸的碎渣子,脸颊上被刺出几粒血珠子,怪是楚楚动人,倔强又可怜,眼泪流成血。
傅十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知道了。”
第七十三章 昆山城下奥灶浇
咪咪的爪子因为前几日拨弄水晶碎渣而受了伤,傅十醒抱着去了两三趟宠物医院。那天周馥虞是特意偏了手的,否则烟灰缸早都结结实实地砸到他的脑袋上来了。不仅郑宇郑宙的事情不让他管了,就连原本要盯着朱凯这任务也直接不用他做了。
傅十醒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岁左右的那段时间,闲云野鹤的,待在家里头读书看报。电视机里播着白蛇传,周馥虞爱看的,于是傅十醒也就爱屋及乌。
只可惜他就安分了这么几天,就好像咪咪的伤一养好,立刻就溜得无踪迹一般。周馥虞前脚刚走出家门,后脚傅十醒就从窗户里避着梁叔张妈跳出去,不敢开自己的车,急匆匆地走了一段路跳上公交车往公安局跑。
静下来想才觉得自己太心虚,脑子都转不过来,明明可以正大光明抱着咪咪说要去宠物医院,然后顺路就绕走的。他刚刚走得太赶,小跑起来膝盖还有些隐约生疼。周馥虞打他决不能说没轻重,但是都是真枪实刀的,傅十醒一点都不质疑,要是自己继续忤逆着他的意思,周馥虞会选择把他的关节都拧断关在家里。
下了车,也不敢正大光明地进去,站在旁边的车站,打电话把谢无相叫了出来。他这几天虽然在家,但还是明里暗里地打听着。两人跑到警局附近的麦当劳坐着,谢无相还应景地把工作服给换了。
兄弟两人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弟弟郑宙除手法残忍外并无什么特别意外的,哥哥郑宇则蹊跷些,猝死,但时间上有些差别,并不是7.23号当天死亡的,而是还要早那么一两天。也就是说,郑宇是死亡后,尸体又被特意处理成这种血天使的模样,摆到他们的面前来。
从第一宗罪开始,一切都是针对着傅十醒的记忆回溯一般。
背后的伤疤又生出一点隐秘的刺痛,从火海里发出号哭,说给皮肉之下的白骨听。沿着这道暗红色的直纹一路破开,挑开双侧,便是和郑宇一模一样的张开了双翼的天使。
他从来没能逃开六岁的那场毒厂爆炸,也没能完全走出十八岁的那场警厅大火。
此外,傅十醒还让谢无相去帮自己偷偷关注着钱阳这个人——直至今日,这名音乐教师仍然没有任何音讯。奇怪的是,明明叮嘱过了,校方也没有一点主动联络的意思。钱阳在本市没有亲戚,但好歹有些朋友,报了失踪案,去学校遛了一圈回来,得到的信息是“该教师已经主动辞职”。
文件和辞呈都昭然出具,私立小学也不好怎么插手,加上郑宇郑宙这种残忍虐杀儿童的事情更是严重,钱阳失踪的案件相对着也就搁置了下来。
“等等,我上次去他们学校,办公室的同事说了,钱阳提到郑宇,说是要把他送去自己的亲戚家。可是他在本市根本没有亲戚,距离上看起来也不可能会因为几天的时间大费周折。”
谢无相把笔录复印件交到傅十醒手里,答:“但我们盘查过了钱阳身边的朋友,甚至包括来主动报案钱阳的失踪的那些人……他们对郑宇的脸完全是陌生的,都说没见过这个小孩。”
“我找到答案了。”傅十醒一行行地仔细看,半晌没说话,突然出声就给把难题解了,“这儿。他跟其中一个朋友提起送白咖啡的事情。白咖啡是马来西亚的特产,爆炸的黑鲸号也是前往马来西亚的。钱阳跟学校请假的时间也刚好和黑鲸号出航的时间对得上,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已经在黑鲸号的爆炸中毙命了。”
谢无相点点头:“但他这种态度并不像是受到强迫登船的。假如按照你的推算,黑鲸号是一艘用于贩卖人口和走私毒品的船,那钱阳在船上……”
傅十醒猛地想起前些日子在川东孤儿院的情景,音乐课上的欣赏片段:作为音乐老师的川尻松子在夕阳下,同出行郊游的孩子们一起在船上唱歌。
钱阳是音乐教师,常去川东孤儿院做义工的王思婕、李菁也是音乐师范类。船上有小孩,而且数量不少的话,多少会需要一些管理。在李菁的案件中,发现她尸体的当天,黑鲸号也恰好出航,商品条形码一般的标记,活体牲畜……
傅十醒猛地站起身,抱着所有的资料径直往外跑去,也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喊声。他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大概地想法,只是还需要一个验证。
如果他的想法是对的,实际上一切都只是一个小小的环,并且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留下线索……一个领养人钱阳已经死无对证,但能够确认的是,郑宇死亡的那几天,应该跟他关系不大,而是与他送去的“亲戚”有关系;另一个领养人朱旋,是他要找的突破口。
川东孤儿院是苏家的东西,苏家的钱柜子是朱凯,朱凯的女儿朱姗姗在学校等人接送,等来的是朱旋的车子。
这可不像是完全的巧合。
看了看时间,周馥虞要他今天去白云机场接老太太,只能先把事情搁置了。下了车走进机场,一打开手机才发现谢无相足足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距离飞机落地还有十五分钟,傅十醒回拨给了谢无相。
电话接起来的很快,但对面却迟迟没有开口。傅十醒叹了口气,自己隐约也感觉到了些什么东西,主动开口:“老东西是不是又知道了?”
谢无相没有直面回答:“最近匡州这边……关于苏万麟的事情不少。只是郑宇郑宙这件事情,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傅十醒干笑了一下:“警花真是古道热肠。”
谢无相反讽:“你好自为之。”
傅十醒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啪嗒挂了电话。谢无相是有心,善良得很,可惜一听这扯上苏万麟,那肯定不能有多少闲暇来查这些小边角了。傅十醒心里也多少有个底,孰轻孰重的,只是难免咬牙不忿。
从把装着定位器的坠子丢在家里,瞒着周馥虞开始,他的养父便已经警告过他了。
他确实应该好自为之的。
脑子里又要开始天人交战,老太太这从关口出来了,亲热地给搂上去,这一身轻松的,原来是身后还跟了别人。一个高瘦的男人推着行李车,深眼高鼻,头发瞳孔颜色都泛灰,一副假洋鬼子脸,一开口却是正统的京腔儿:“你是老周的养子吧?傅十醒?小十?老太太说了一路呢。”
傅十醒搀着老太太走,一点都没有要帮忙提行李的意思,抿着嘴点了点头。老太太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叫他跟人打招呼:“这小孩认生,阿景你别见怪!小十,叫杜叔,跟你大爹从小穿一条裤子大的,一个大院的。”
“杜叔。”
“噗。别那么拘谨。我叫杜景明。走吧,麻烦你车马接送了。”
等对面自报了家门,傅十醒才好像稍稍放下了点戒心,主动得过去提着行李。老太太倒是热络,一边一个地,叨叨地给讲着这几个月又去哪儿玩,在京城又受邀去指导看了些什么戏剧音乐,退休生活好不热络开心。
全程杜景明也没提过要去哪儿,于是傅十醒只好一路开回了家,结果周馥虞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老太太和杜景明极其落落大方地下了车,看来今晚是接风做东了。梁叔走过来,让傅十醒跟着他们一块进去,提行李和停车的事情就交给他做。
阔别久了的好友相见难免话多,黄汤都不用,只消动筷便能兴起。尤其杜景明的性子活些,连周馥虞小时候摸故宫门口御猫被屡战屡挠这样的事情都掰扯上。讲得大部分都是些皇城事,傅十醒插嘴不上,坐在周馥虞旁边默不作声地把红虾拆好了往男人碗里丢。
不过光是叙旧,特意跨越大半只金鸡也未免奢侈。感情牌打完了,两人便要谈正事。老太太可不愿意听这些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筷子一放,喊着傅十醒搀自个去后院乘凉了。张妈识相地把餐台收掇了,又把完整的一套茶具摆上来,茶这东西自动就带出清静味儿。
傅十醒陪着老太太在后院里兜圈子,咪咪也凑过来跟着,一声声地叫。他有点心不在焉,被老人家看出来了,干脆喊他去屋子里换套青衣,要检查这功夫有没有得退步。老太太往花架下头的吊椅舒舒服服地一坐,手上呼噜着咪咪的后颈,等着听戏呢。
不用描眉点绛唇,他的手脚是很快的,随便扯了件玩意就往身上披,结果竟然是冬天的大氅,金红滚白绒边的,叫老太太哭笑不得,干脆点了一曲子昭君出塞。
傅十醒确实好久没来得开嗓了,头几句的调子还放不开,只是熟练了又渐入佳境,一念一唱得愤慨凄婉,愣是在大夏天里披着冬衣也忘了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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