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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地球 (布洛卡区)


  这下学校里都传计院九八级的张沉以后八成不干编程,要改行去做艺术家。
  但前面的刘海总不剪不像话,扎眼睛,张沉忍了好几个月终于受不了,去学校旁边的小理发店把快盖住眼睛的头发剪去眼皮上方一丁点儿。
  身后有几个姑娘在打耳洞,一边嚷着疼一边撺掇自己同伴多打几个。张沉在镜子里看到有几个姑娘一直往他这边瞥,来来回回好几次,可刚在镜子里和他眼神对上便马上转过头,若无其事继续和周围的同伴插科打诨。
  年轻理发师摆弄手上的剪子,手上活儿没停,嘴也没停,压低声音在张沉耳边小声说:“后面那几个姑娘一直往你这里看,想要你电话呢。”
  张沉往镜子里一看,后面看着他的人果然马上挪开眼睛。
  他觉得好笑,可还没真正笑起来脑子里却乍然闪现某张熟悉的脸,这张脸把张沉原本放松的神经炸得干净,他刚浮起笑的眼睛几乎一瞬间空了。
  张沉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发了很久呆,等原本搭在眼前烦人的余发消失,才跟旁边那理发师伸手指指自己鼻子,“给我在这打一个钉吧。”
  出来他的鼻子上多了一颗金属鼻钉,刘海短了些,至少不再压眼睛,但后面的头发依然没动,下面蓬蓬散着,上面松垮扎在一起。
  外面飘着雪,张沉不怕冷,只穿一个夹克和牛仔裤,身后背着一个黑色大琴包,里面是一把电吉他。
  那段日子里张沉就背着这把琴在学校和琴行之间往返,有时走路,有时背着大琴包挤公交。
  冬天过去是来年春天,这年春天不知为什么异常多雨,连着好几天全城都没一块干燥地方。
  一下雨张沉的老毛病就要犯,他后背那几条疤比天气预报还准,一到雨天就一阵阵钻心疼。每到这时他就不得不从生活中抽离,学业打工甚至练琴写歌他都忘了,只是对着窗外瓢泼大雨出神。
  又是一个雨天,张沉背着吉他从琴行老板那儿回到学校,他原本赶着去另一边专业楼拿书,却在路过某间教室时听到一阵赶着拍的鼓声。
  外面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雨声快把张沉淹没,他停了脚,不受控制地走去那间音乐教室,秉着呼吸,透过门缝看里面打鼓人的背影。
  明显是一个姑娘的背影,但那赶着拍的鼓点却让张沉想到某个遥远的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记得他的脸,已经过去很久了,两年还是三年?也许马上就快四年,张沉觉得日子实在太快,恍惚间他还能想起前几个雨天他和那人在昏暗的小房间里做了什么出格事,可他又觉得日子太慢,因为竟然真如那人所说,自己已经在时间消磨中渐渐忘记他的脸和声音。
  只是每到下雨天张沉的后背就开始隐隐作痛,像得了老年人才会得的风湿病,有时严重到要靠止疼片才能强硬地压下来。
  这股阵痛要跟张沉一辈子,从砸下来那一刻跟到坟墓里,在他活着的每个雨天猛然间跳出来刺他一下,警告他不准忘记。
  程声的确得逞了。
  等里面鼓声彻底停下,外面的张沉才猛然回过神,但他没有离开,而是扬手敲了敲门。
  打鼓的姑娘看起来有股傲气,连敲门这人的脸还没看清,转头便是一句:“你谁啊?”
  等看清倚着门的人是学校里有点名气的张沉时,那姑娘一愣,下意识敛下刚刚那副不善的口气,换了个问法:“同学,有什么事吗?”
  张沉不擅长说废话,走进来单刀直入:“你想组乐队吗?我弹吉他你打鼓,我还认识一个弹贝斯玩合成器的人,我们可以一起做新音乐。”


第32章 程声篇(1)
  九七年剩下的后半年,程声像走在云里一样混混沌沌毫无知觉地度过了。
  刚回北京那天,老程和妈妈一起来火车站接他。老程见程声身上一件乐器也没带回来,像往常一样没轻没重拍拍他的背,谁知道还没用劲,前面的程声就咚地一声直直往后栽去。
  程爸程妈吓得差点在火车站里犯心脏病,还好工作人员马上赶来,跟老程一起小心翼翼把晕倒在地下的程声抬起,翻过来一看,短袖上浸了一滩血,原来是还没长好的伤口给老程一掌拍裂了。
  一家人火急火燎往医院赶,那架势还以为要出人命。等人到医院,值班医生瞧了瞧,就是个骨折,做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手术,基本没风险。只是年纪轻轻沾了老年人的病,手术完会落下根子,往后下雨天可能要背疼。
  程声醒来时两眼正对着医院地板,背后叮铃咣当的金属碰撞声,几个戴口罩的医生围着他,里面一个年纪稍长的给另一个年轻的演示这种伤口怎么缝,手上麻利地撺线下针。
  恍惚间程声听到背后两个医生的对话,说他这伤口正好在文身的地方,针一缝,难免把这些青绿色玩意儿也带进去,以后再想洗可就难洗咯。
  缝到一半时,有医生发现下面这小伙子一直不停地抖,年轻的俯下去看他,看到脸颊水光亮亮,全是眼泪,心里担心,直起腰对年纪稍长的说:“好像哭了,是不是麻药劲儿过了?”
  年长的马上问程声:“小伙子,后背疼得厉害?要不再给你加一点麻药?”
  底下程声吸了吸鼻子,小幅度摇头,“不疼,没感觉。”
  这下放心了,医生在上面操作着,时不时还逗程声几句:“这么大一小伙子,哭什么?”
  程声一张口声音就含混不清,可还是要坚持说:“你给我直接来致死量吧,我不想活了。”
  围着他的几个医生差点就在手术台上绷不住大笑出来,正给他缝合的那位摇摇头,在口罩后面说:“干点儿什么不好,年纪轻轻就要死要活。”
  手术完七大姑八大姨全拎着礼物围来医院,程声大爷以为这出闹剧是因为家里不准玩乐队,程声往外跑才闹出来的,一进来就劈头盖脸训老程:“孩子都这么大了,爱玩什么就玩什么,学习上也没给你丢过脸不是?你怎么管这么宽,闹成现在这样舒坦了?”
  老程欲言又止,总不能把自家儿子搞同性恋这事说出来,心里闷着事,只好撂下一屋子人逃去外面一个劲儿抽烟。
  等亲戚都走光老程才回来,病房里只剩父子俩,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从来没敞开心聊过天,可这次老程看着一直以来都生龙活虎的程声寡着脸躺在病床上,再也说不出狠话,叹着气问他:“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
  程声以为这是要谈未来打算,可他从前压根没怎么考虑过未来,当下舒服了就是一切,现在猛地被人戳出来像揭了遮羞布,他把头歪向窗户那边,想了很久才说:“我以后不玩你讨厌的那些东西了,好好学习,一直往上读。”
  老程走去他病床边坐下,摇摇头:“我问你和那个孩子怎么回事?你奶奶之前打电话来都急疯了。”
  程声仍歪着头,正对着他的窗户大开,阳光一泼泼打在他脸上,程声眯着眼睛看窗外空地上散步的病人,说:“现在没事了,人总会做错事不是吗。”
  大年三十,一大家亲戚聚在一起,人人见了他都要惊讶地问:“声声现在怎么变得不爱说话了?”
  “这脸也不对劲,怎么白成这样,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
  有人看他不乐意回答,转了个弯问:“今年给我们表演什么,来个吉他弹唱?”
  程声恹恹地拜手:“不玩了,收心了。”
  大妈眼尖,见他身上衣服一水素色,乱七八糟的文身和耳钉全消失得干净,在角落里问老程:“你家程声怎么回事?以前穿得和后现代主义似的,现在怎么返璞归真了?”
  老程转头看他儿子,在大圆桌一角挨着暖气坐,周围人找他说话他就草草应付了事,等年夜饭上来也不动筷子,一个人佝着脊背发呆,像害了伤寒一样把整个身体躲在厚毛衣里,腮帮子的肉也全消失,把轮廓线上一溜骨头衬得硌人眼睛。
  老程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但没法跟别人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做手术元气耗得太厉害,往后恢复恢复就好了。”
  来年十月,奶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从云城回了北京,但她和儿媳妇一向不对付,七十多的人非要跑出去租间院子单独住,还在院里种了一小块菜地,每天养花除草,在城里过解甲归田的日子。
  有时候她挎着菜篮去二儿子家,看到程声也绝口不提他走后云城里的事,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聊未来。
  再听到云城这座城市是在新闻里,几个污染严重的城市被批得体无完肤,那些城市的领导马上夹起尾巴,大刀阔斧地搞环保工程,云城就在其中。
  程声窝在沙发上,抱着条家里养了好几年的大狗看新闻,一听到云城整个人像被刺了一下,他已经好几年没再听过这两个字,马上直起身找遥控器关电视,可关完心情也没平复下来,又举着遥控器砸电视,砸到屏幕裂开才罢休。
  程声的乐队也彻底散了,他们本就是大学社团性质,论技术论想法,和闯出名堂的乐队差得远,有的歌里还听得出几个欧美硬朋的影子,模仿这关还没过,哪能玩得出花来?只有被唱片公司签了的常欣还坚守在这行,但签了约也不顺利,京圈其他乐队都瞧不起他们这种自带公司的乐队,说那是资本主义造出来的伪摇,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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