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陷落 (野楼又一楼)

　　“…不疼。”他看着林致微微颤动的睫毛，低声说道。
　　“哦。”林致慢吞吞地点头，又很轻地抚摸了一下之后，才抬眼看向陆宸，“你以前从来没告诉过我。”
　　他们的距离很近，说话时能感受到彼此交错的气息。此时林致微微仰着脸，锁骨单薄，眼神澄澈，像是一只瘦弱可怜的猫，正安静温顺地偎在陆宸怀里。
　　“这不是非说不可的事。”陆宸克制住想紧紧拥抱他的冲动，侧开脸，故作淡然地说。
　　林致微微皱眉，“那我的每次发情期，你都打了抑制剂吗？”
　　与Omega不同，几乎任何一个Alpha都可以很轻易地控制自己的易感期。所以对于陆宸来说，或者对于所有Alpha来说，控制不住自己的易感期其实是一件很丢人、很伤自尊的事情。
　　就像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吃喝拉撒一样。
　　“不是每次都会这样。”陆宸的声音有些僵硬。
　　不止声音，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像是把最难堪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没有一个Alpha情愿在自己的Omega面前这样。
　　“如果你介意的话………”他有些艰难地措辞。
　　“我不介意，陆宸。”林致很无奈，“我只是在担心你，你看不出来吗？”
　　陆宸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林致，像是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以后不要这样了。”林致看他这样，忍不住心软，语气也跟着放软了，“打抑制剂会不会对身体不好？其实………”
　　他脸色微微发红，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我可以帮你的。你只是比平时凶了一点点而已，我…我可以接受的。”
　　林致忍着羞涩抬眼看陆宸，眼睛里像漾着一层春天的湖水，很动人：“以后我陪你，好不好？”
　　以后。
　　这是一个很珍贵的词，但陆宸分不清林致是认真，还是随口一说。他不想再自作多情了。
　　哪怕心脏依旧像十年前一般剧烈地、蓬勃地，为林致而跳动着。
　　“饿么？我叫人送了粥。”
　　他要很快地避开林致的眼睛，才能保持几分冷静和清醒。
　　林致有些失望，但还是诚实地点点头：“饿。”
　　“那…”陆宸有些犹豫，“那我给你端来。”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可林致却拉住了他，做出一个要抱的姿势，很像撒娇。
　　这是他清醒的时候做过最大胆的动作了。
　　“不用，你抱我过去吧？”他轻轻地问，洁白的耳廓连着脖子都在发红。
　　陆宸一顿，而后俯身将林致抱了起来。他的胸膛坚实而可靠，身上有沐浴露干净的气味，令林致忍不住心驰。
　　“谢谢。”他在陆宸耳边小声地说。
　　陆宸几步走到桌前，将他仔细地放下，细看的话，耳朵也微微泛着红。
　　“不用。”他语气平静。
　　送来的粥是林致喜欢的皮蛋瘦肉粥。他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时不时眯眯眼，看起来很餍足。
　　“之前，”陆宸突然开口，话音犹豫，“我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见林致不解，又有些不自然地补充：“对你。”
　　林致恍然。又喝了一口粥，擦擦嘴巴，才慢慢地说：“还好。但是你说了很多话，还记不记得？”
　　陆宸一僵：“我说了什么？”
　　林致看着他，安静小会后，说道：“你说你喜欢我。”
　　像是被扔了一道雷，陆宸肉眼可见地被震住了，面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
　　他很快地要反驳，但林致不想听他说那些话，于是在他开口之前说道：“开玩笑的，你什么都没说。”
　　陆宸静下来，犹疑道：“真的？”
　　“嗯。”林致平静点头，心里却在叹气。
　　他想，看来是时候找个时间跟陆宸说清楚了。
　　陆宸松了一口气，过一会儿，还是说道：“对不起。”
　　今天听到好多遍对不起了，可林致并不喜欢这个。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
　　话没说完，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切被打断，陆宸起身帮他拿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电话是照顾许翊的护工打来的。
　　林致突然涌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喂？”
　　十几秒后，他猛地站起身，面色苍白，手足无措。
　　“怎么了？”陆宸扶住他，皱眉问。
　　“许翊出事了。”林致紧紧抓住陆宸的衣袖，强作镇定，但声音在抖，“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快一点。”
　　他看起来快要哭了，“求你了。”


第46章
　　林致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走廊惨白，长得望不到尽头，他慌乱的脚步响在冰冷地板上，显得格外刺耳。
　　“怎么回事。”
　　他站定，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要用力攥住手心才不致让自己失控。
　　郑泽锐面色灰败，神情痛苦。面对林致的质问，他只是直直地望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嘴唇动了几番，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说话！”林致提高了音量，因为激动，身体在微微发抖。
　　陆宸忍不住走上前去，扶着林致的肩膀把人揽进自己的怀里。他此时看上去太脆弱了，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某些不确定的情绪击倒。
　　郑泽锐依旧没吭声，一片心如死灰的样子。倒是宋乐受不了林致的咄咄逼人，忍不住开口道：“不关他的事，是我………”
　　“该负的责任你跑不了，放心吧。”
　　林致冷冷地打断，半分目光都没分给这个Omega，他只是执着地盯着郑泽锐，声音含着隐忍的愤怒：“怎么回事，你说话！”
　　许翊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要进手术室，所以看到他们两个时林致并没感到惊讶。他知道，一切跟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空气安静得可怕，除了医护人员偶尔匆匆经过的脚步声，就只剩下四人沉默的呼吸。
　　良久，郑泽锐才开口。他脱力般坐到长椅上，手指狠狠抓着头发，像是在懊悔。
　　“我………”他嗓音干哑，发音艰难，像几百年没说过话，“我把你跟陆哥的事，告诉他了。”
　　林致的心狠狠一揪，不由抓住了陆宸的衣摆，想以此获得一点继续站立的力量。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故作镇静的声音，含着压不住的愤怒，“你明明知道他心脏不好，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郑泽锐痛苦地闭了闭眼，“我只是找到了更好的医生，想让他跟我走。可是他不愿意，我………”
　　“所以你就要刺激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命是朋友通过下三滥的手段交易来的，好让他答应你，对吗？”
　　林致被一阵阵的怒火冲昏了头，口不择言，并未察觉到身旁的陆宸在听到“下三滥”三个字时，身子狠狠地僵了一下。
　　“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郑泽怔然望着地面，喃喃，“我宁愿现在是我自己躺在里面。”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是真的一副痛苦后悔的样子。宋乐垂眼看着他，眼眶渐渐发红，咬咬牙说道：“是我偷偷跟着郑泽锐来，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才会………才会变成那样。不关郑泽锐的事，所有的事我会负责的。”
　　说完，他伸手像是想去握郑泽锐的手，但最终缩了缩，并没有真正地触碰。
　　“对不起。”他讷讷地对郑泽锐说，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来。
　　林致感到了荒谬。该接受道歉的人难道不是正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的许翊吗？
　　但他太累了，现在没力气去计较这些。他只是不想再继续看到他们两人在这里上演纠缠不休的戏码。
　　“你们走吧。”
　　林致疲惫地将脸埋进了陆宸的怀里。闻到陆宸身上好闻的玫瑰香味，他才能短暂地感到安心。
　　“你让他们离开，好不好？”他小声地对陆宸说。
　　陆宸环抱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将林致安置在长椅上，找郑泽锐到旁边单独说了几句。
　　“他说等到手术成功就走。”
　　不多时，陆宸坐回林致旁边，抬手为林致披上了自己的风衣外套。他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很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随便吧。”林致很累地将头贴到陆宸的肩膀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轻声问：“但是你别走，陪陪我，好不好？”
　　他的话里含着些微不可见的依赖，鼻音很重，像在不自觉地撒娇。
　　陆宸垂眸看林致有些苍白的侧脸，看他薄眼皮安静地闭着，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脉络。
　　像是真的已经很累了。
　　“…我不走。”
　　陆宸抬手轻轻地替他将额上的一缕乱发拨到一旁，答应道。


第47章
　　手术并不算顺利，历时良久，甚至下过病危，不过幸好最终有惊无险地成功了。
　　林致熬了一整夜，听到结果的瞬间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第一时间冲过去看许翊，最终只匆匆瞥到他插着呼吸管的苍白瘦削的面庞，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感到很难过。
　　明明是这么善良优秀的一个人，可不管是家人还是恋人，生命好像总是对他过于苛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