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哥,你在这边详查贾冰购房的情况,还有他念大学时的事,越详细越好。”花崇说:“我带名队员去一趟贾冰的老家。”
川明市新琉村。
这是川明辖内所有村镇中距离川明市最远的村子,经济居于末尾,村民世世代代务农为生。
山路崎岖,即便是四驱越野车,也颠簸得厉害。海梓被晃得晕头转向,却见花崇跟没事人一样。
“花队。”海梓忍不住了,“你没感觉吗?”
花崇:“嗯?什么感觉?”
海梓:“晃啊,我一会儿可能要下去吐。”
花崇看他一眼,递给他一个口袋。
海梓:“……”
这算不算温柔关心下属?
车又往前开了会儿,颠簸得更猛烈了,海梓问:“花队,你一点点都不晕吗?”
花崇语气如常,“你听说过浪板特训吗?”
海梓虽然只是名技术队员,但好歹是警察,浪板特训没亲眼见过,但听说过,“嗯,就是站在无规则晃动的木板铁板上,既要稳住身体,还要进行射击。”
花崇说:“我以前做过类似的训练,不过是在海上。”
海梓诧异,“不是平地吗?”
“平地是基础。”花崇说:“练得差不多了就被扔到舰船上,专门逮着风暴天做平衡训练。”
海梓根本想象不出那番景象,只得问:“那你吐了吗?”
花崇笑了笑,“没人不吐。那是正儿八经的晕船。”
海梓自个儿体会了半天,“所以咱们现在这颠簸,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花崇轻描淡写道:“习惯了。”
海梓没话找话,“那柳哥呢?柳哥也做过这种训练吗?”
“他啊。”花崇想了想,“他在军校时,练得比这还多吧。”
说完,花崇回过味来,“怎么突然问到小柳哥?”
“呃……”海梓随着颠簸左摇右晃,“上次我问柳哥——你和花队以前都不是刑警,为什么现在这么厉害?你猜他怎么说?”
花崇问:“他说什么?”
“他说你们天资卓绝!”海梓哼了声,“我得看看,你们怎么个天资卓绝法!”
花崇闻言笑起来。
蜿蜒的山路终于走完,一眼看去,新琉村十足荒凉,灼人的艳阳下,是绵延起伏的荒山,只有靠近河流的地方有小块庄稼地。
贾庆穿着一件破了不少洞的背心,拉着一板车卷心菜从地里回来,见到花崇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人死了?”
海梓噎了下。
此前,川明专案组已经派人来了解过情况。贾庆得知贾冰失踪,态度十分冷淡,说贾冰老早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自己在村子里种了一辈子地,老实本分,不知道贾冰在外面的事。
花崇问:“你希望贾冰死?”
贾庆咧嘴笑起来,露出被熏黄的门牙,摆着手说:“他死不死和我没关系。但我是他老子,他如果死了,他的钱就归我!”
海梓暗中道,这老农算得还挺精。
“人还没有找到。我们今天又来打搅,是想听你说说贾冰小时候的事。”花崇说着拿出一包未开封的烟,“有空吗?”
一看那烟的包装,贾庆眼睛顿时亮了,一把拿过去,在手上摩挲,“有空!有空!”
贾庆住的是平房,农村自己搭建的那种房子,室内摆设凌乱,一位瘫痪在床的老人不断唉声叹气。
“贾冰是他妈带过来的,来的时候七八岁吧,我记不清了。”贾庆说:“他妈是个短命的婆娘,来了没两年就死了,什么活没干,我还倒贴给她医药费,还得帮她养儿子。你们说我亏不亏?”
这话没人接,贾庆抽着花崇的烟,继续说:“娶老婆有什么用?不就是干活,伺候我和我妈吗?她死了,那就得她儿子给我干活。”
花崇问:“你让贾冰干活时,他大概多少岁?干的是什么活?”
“九岁。”贾庆不屑道:“农村能干什么活,不就是种地、挑粪、烧煤这些活吗。”
“你没让他读书?”
“读书有屁用,还花钱。”
花崇说:“贾冰如果不愿意……”
“几巴掌过去,不愿意也得给老子干!”贾庆耍起威风来,“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他不服,我就给他打服!”
显然,贾冰并没有被打服,否则后来也不会离开新琉村,与贾庆毫无往来。
但有一点让人在意。贾庆惦记着贾冰死了之后的钱,这几年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贾冰,他难道不馋贾冰的工资吗?
“贾冰是怎么离开村子?”花崇问。
这问题对贾庆来说似乎很难回答,他猛吸了几口烟,才道:“跑了。”
“跑?”花崇说:“被你打跑?”
贾庆不得不承认,贾冰当年是从家里跑出去了,被抓回来一次,后来又跑了。因为第一次被抓回来时,贾冰生了病,贾庆给他治病花去一笔钱,第二次贾冰又跑,贾庆就没有再去抓人了。
“他跑市里面去了,我管不着他,他就去自生自灭吧。”贾庆说。
如今看来,贾冰并没有自生自灭,而是遇到了赵田军。
贾冰的资料显示,他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入校念书,聪明、成绩好,高考考到了省会的大学,户口也因此迁了过去。
“后来你找过贾冰吗?”花崇问。
贾庆连忙摇头,“没有。”
花崇目光锐利,“真没找过?”
贾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你找过他。”花崇说:“你得知他已经成为一名教师,并且是重点中学的教师,所以迫切地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笔钱。”
贾庆瞪着双眼,哑口无言。
花崇问:“是什么让你放弃?”
贾庆结巴半天。“我,我说不出来。贾冰很,很……”
花崇说:“他让你觉得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你打骂的男孩,他变得很可怕?”
贾庆额头上滑下一串汗水,“就是这个意思吧,他也没威胁我,但就特别阴,他跟学生说话时,和与我说话时像两个人。他恨我,万一为以前的事报复我……我只找过他一次,就一次!”
同一时间,岳越前往省会,找到了尚在攻读硕士的何青。
何青是贾冰大学期间的好友,上次警方做人际关系排查时,就向他了解过情况。
而那一次,警方手上线索不足,远没有掌握赵田军这条线。
“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岳越出示赵田军的照片。
“啊!”何青发出一声惊呼,“这个人和小冰失踪有关吗?”
岳越说:“你见过他?”
何青紧张地点点头,“有一年暑假,我和小冰都没有回家。我做完兼职回宿舍,看到小冰和这个人一起下楼。小冰家里的情况我了解,所以还挺好奇的,小冰后来给我解释,说是学生的家长,向他咨询补课的事。”
山路上信号时断时续,花崇和柳至秦打了通电话,交流调查到的信息。
“所以贾冰对何青撒了谎,赵田军根本不是什么学生家长,他出现在校园,就是为了看贾冰。”
“贾冰买房的事,通过银行的配合,我这边得到一些信息。”柳至秦道:“贾冰去年4月交了首付款20万。去年3月,赵田军分批从银行取出10万。贾冰名下原有的存款是11万。如果加上赵田军的10万,足够支付首付。师风小苑的房子全部装修过,可立即入住,贾冰不用再出装修费用。”
房子对普通人来说极其重要,在一个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才算是有了一个真正可以落脚的地方。
而赵田军帮贾冰买了房。
“这两人的关系很复杂,如果我们之前的分析与事实相符,那么赵田军就既是在利用贾冰,情感上也将贾冰当做了孩子,所以他会在孩子不回家时,去学校探望。”花崇说:“同时,他没有忘记当年接触贾冰的原因是什么,他需要一个听话的,继承自己所有思想和仇恨的傀儡,在这个傀儡长大之后,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柳至秦说:“但傀儡早就有了自己的思想。贾冰是个聪明的人,人越是聪明,越不容易被控制。”
当天晚上,经过多日排查,警方终于在南部冯家村,发现了灰色面包车的踪迹。
第39章 无垢(17)
川明南郊,冯家村。
灰色面包车停在村子的鱼市边。冯家村邻着一条河,许多村民靠水吃水,做着河鱼生意。每天早上,鱼市热闹非凡,聚集着大量从川明市等地赶来批发鱼的商贩。
冯家村的鱼市并不是大型鱼市,供给有限,商贩们开来拉货的多是面包车和小货车。灰色面包车停在其中,并不显眼。
偶尔有路过的商贩捂着口鼻说:“这儿怎么这么臭?”
同路的人笑道:“这儿是鱼市,哪个鱼市不臭,你每周都来买鱼,还没闻习惯吗?”
“不像是鱼腥啊,我怎么感觉是腐臭?”
“腐臭也正常,越来越热了,有鱼死了没及时处理,那不就腐了臭了?”
“也对。唉,赶紧买了回去,太臭了。”
警方查到冯家村来时,鱼市正在组织村民们搞清洁。每家每户发了罐消毒液,要求“各扫门前雪”,把自家店里里外外都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