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冰点头,“能。”
“5月2号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花崇说:“你的学生已经承认,他们为了逼迫你拿出月考的数学题,将你绑到废弃工厂,后来你是怎么被带走?”
“他们被处分了吗?”贾冰脸上出现担忧的神色,“他们还是孩子,只是一时冲动……”
花崇说:“难怪20班的学生都尊敬你,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你还在为他们着想。”
贾冰轻轻道:“应该的。”
“处分暂时还没有下来,但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学校管理的范畴,他们将来会受到一定的影响。”花崇说:“对了,付俊组织了不少学生,这几天一直在为你祈福。”
贾冰张张嘴,视线转向下方,手不自觉地握了握被子。
“所以,仓库里发生了什么?”花崇问。
“我当时病得不轻,他们又给我吃了药,我晕得厉害,但一直没有睡着。”贾冰语速很慢,似乎正在艰难地回忆,“学生应该是睡着了,我模糊看到一个人走进仓库,我第一反应是付俊他们回来了。但他走近之后,我才知道不是。他将我扛起来,我只喊了一声,他就捂住我的口鼻。”
花崇一直盯着贾冰,而贾冰在说这一段时始终没有抬起头。
“我被带到一辆车上,车上还有一个人。”贾冰接着说:“我很晕,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花崇说:“是什么车?”
贾冰说:“面包车。”
花崇眯了下眼,“你继续。”
“我不知道车往哪里开,中途我失去意识,醒来之后就在一个房间里。”贾冰突然发起抖来,像是想起了极端可怕的情形,但有意思的是,他的微表情尚不到位,这让他的颤抖显得可笑。
花崇不动声色,“你看到了什么?”
贾冰咽了口唾沫,“死,死人。”
花崇说:“什么死人?”
“就是那些失踪的老师!”贾冰瞪大双眼,“他们被放在一个冰柜里,全都冻了起来。老师给我说,我,我也会变得像他们一样!”
“老师?”花崇挑眉,“什么老师?”
“杀人犯一共有两个人,一个很年轻,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就是他把我从仓库里扛出来。还有一个年纪大,走路时脚有点跛,他,他逼我叫他老师。”贾冰急促地呼吸,“那个年轻人也叫他老师。”
花崇拿出两张照片,一张是赵田军生前的,一张是赵田军遇害之后,“是他吗?”
在看到尸体照时,贾冰猛地吸气。
“是他吗?”花崇又问。
贾冰闭着眼点头,“是他。”
花崇收起照片,“这段时间,你一直和这二人生活在一起?你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失踪的三名教师是被他们所杀害?”
贾冰再次点头,“老师将他们的遗体从冰柜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切割,说要制作成标本,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是楷模,这就是楷模……”
花崇问:“你呢?”
贾冰茫然道:“我?”
“赵田军只是让你在一旁看着,没有对你做任何事?”花崇说:“你见过那个年轻人几次?”
“我就是下一个。”贾冰说:“老师说,等他做好了所有标本,就轮到我。”
花崇说:“他们转移过两具尸体,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那是唯一一次他们将我单独丢下。”贾冰说:“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冰柜里的尸体。”
花崇问:“你尝试呼救了吗?”
“没有用。”贾冰疲惫地摇头,“不管我怎么喊叫,也没有人听到。”
“后来出了什么事?”花崇说:“为什么他们将你转移到冯家村?”
“我不知道。”贾冰说:“他们吵了起来,老师让那个戴口罩和帽子的年轻人继续杀人,年轻人说警方正在密集调查,再动手会暴露。他们吵得很厉害,年轻人推了老师一把,老师摔倒后就晕过去了。”
贾冰缓了几秒,“年轻人把老师绑起来,装进袋子里,扛着离开。”
花崇说:“又只剩下你一人?”
“他很快又回来了,让我跟他走。”贾冰说。
花崇说:“他没有伤害你,只是让你跟他走?”
“我不知道。”贾冰激动起来,“我是正常人,我不知道杀人犯的想法!”
花崇示意贾冰先平静一下,然后又道:“之后你们就到了冯家村?”
“他杀了老师!”贾冰颤声说:“半夜,就在那辆面包车上,我都看见了!”
花崇说:“你和他一同离开面包车?”
“他威胁我,敢反抗马上杀了我。”贾冰说:“我已经见过四具尸体了,我根本不敢再叫喊。”
“可即便你很配合,他还是打算杀了你?”
“是……是,他用杀掉老师的绳子勒住我,要杀死我!”
花崇问:“你是怎么摆脱?”
“可能人在生死关头,能爆发的力量难以估量,我要再不挣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贾冰肩膀高高耸起,“我踹他,摸到一块石头,砸伤了他的头。他松开我,我趁机没了命地跑。”
“他没有追上来?”
“追了,我听得见他的脚步声,但我根本不敢回头,跑到脱力不得不停下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花崇才说:“你跑进山里,没能立即出来?”
“我找不到路。”贾冰说:“而且我也害怕遇见他。”
花崇站起来,“行,情况我差不多都了解了,你好好休息。”
贾冰有个很明显的松气动作,就像一个经验不足的演员,终于熬到了导演喊“过”。
“贾冰的话和我推测的差不离。”从病房出来,花崇与柳至秦汇合,“他给自己准备了一套不错的说辞。看他的反应,他还没有想到,我们早就已经怀疑他。”
“倒是可以再给他一些时间,我们也利用这段时间将证据全部整合起来。”柳至秦道:“目前已有的重要证据是——师风小苑附近的私人监控拍到贾冰从灰色面包车上下来,时间正好是徐与帆遇害后的第二天。这足以说明,贾冰和赵田军并不是他形容的被害人与加害人的关系。另外还有购房的钱款来源,他必须交代清楚。贾冰的同学曾经见过他与赵田军出现在大学校园,这也是一项间接证据。”
花崇边听边往前走,“对了,赵田军那张领取补助的银行卡还是没能找到?”
柳至秦摇头,“不在魏家巷子的老宅里,也不在门面。我们已经找到了赵田军的所有证件和卡,唯独差这一张。”
走到楼梯时,花崇突然停下脚步。
柳至秦:“嗯?”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花崇说:“川明有一个冷门的习俗,家中孩子搬入人生的第一套房子时,父母会偷偷在灶台下方埋一份存折,寓意财源滚滚,然后在生小孩时将存折拿出来,里面的钱归小辈支配。”
柳至秦说:“还有这种习俗?”
“现在基本上没有了。”花崇说:“因为很麻烦,存折必须去镶进灶台里,以后取出来时会破坏灶台原本的设计。据我所知,现在小辈乔迁新居时,父母都是直接给钱。”
特别行动队再次来到贾冰家中,海梓找来工具,一点一点撬开灶台,“卧槽!”
只见一个透明密封袋出现在水泥缝中,装在里面的正是赵田军“失踪”的银行卡!
贾冰已经能够下地行走,再次见到花崇时,微笑着点了点头。
花崇接下去的话却让他骇然变了神色。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戴口罩和帽子的年轻人,或者说,你就是那位年轻人。”
川明市局,审讯室。
贾冰坐在审讯椅上,眼中的惊诧仍未消失,“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绑架我自己?”
“这是你给付俊讲解的数学题。”花崇将卷子、草稿纸一并放在桌上,“这道题明明有更加简单的解法,你却偏要用他听不懂的竞赛知识点给他讲解。你一次次让他觉得自己不行,月考很难,如果不走‘捷径’,就一定会从实验班掉出去。”
贾冰看着卷子,脸色越来越来白。
“你让付俊,还有另外三名学生成为你绑架自己的‘帮凶’。”花崇说:“他们的行为,会进一步坐实你的‘无辜’,你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塑造成了最无辜的被害者。你以为这么做,警方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去。”
贾冰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简单的解法谁都会,我除了带20班,周末还要给竞赛班上课,我用竞赛的知识点给付俊讲题,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大众视野中的第四名失踪者、唯一的幸存者,你的口供对警方有极其重要的作用,现在川明市无数个镜头,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盯着我们这些刑警。”花崇冷冷道:“如果不是有足够的证据,你认为我会把你请到这里来吗?”
贾冰讶然,瞳孔里流露出浓烈的疑问和不信。
“去年,你以首付加贷款的形式买下了师风小苑的房子,二中对教师实行内部价,但房子的价格仍然超过了你的积蓄能够承担的范畴。”花崇说:“你在老家只有一个对你不闻不问的继父,念书时,你靠打工和奖学金生活,去年4月,你入职不到一年,首付的钱是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