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朋友都在,他们没立刻切入正题,先坐下来喝几瓶啤酒撸个串。阿K他们是霍西悬在Q国上高中认识的朋友,参差不齐的富二代们,后来有的家里破产,有的出来单干,也有继承家业。
人各有命,总有变数,好在珍贵的情谊没遭变故。
作为彼时和霍西悬最熟悉的一个,阿K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和钟隐内情的人。这人上学时就心思活络做生意,但买卖的不是商品,而是消息。当然,都是转几层关系正规渠道能找到的,有他老子在,他还没胆子干违法的事儿。信息为王的年代,倒是很有远见。
阿K门路多,速度快,准确度高,最初只是帮朋友,后来有了知名度开始要价,活脱一个情报贩子。听起来是上不了台面的地下行当,三百六十行,哪里都会有需求。
这桩暴利买卖越做越大,甚至形成产业链,阿K的父亲在被竞争对手逼到跳楼之后,更是再没有人管他,有几多是灰色领域,谁也不敢挑明。
当年受霍西悬照顾不少,阿K给他查东西从来免费。只是出任青悦总裁后霍西悬与他们的来往逐渐减少,毕竟人情债难还,他手握庞大公司的利益与秘密,不能留下把柄。
若不是涉及到钟隐不好公开调查,也许他们几年难见一回。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重聚,大家都有些激动。
有人抱怨道,霍少现在的身家,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兄弟了?
——叫什么霍少,现在可是响当当的霍总!
——是啊,你看从这儿都能看见青悦的广告呢。
——我外甥做梦都想进青悦实习。可惜不争气,连个正经大学都没考上。
——西悬,你说,是不是得跟我再喝一杯啊?
——认我这个兄弟,就把它干了!
当年谁不是意气风发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如今秃顶啤酒肚挂着笑脸讨好现实,没有人再提一碰就碎的梦想。
霍西悬挨个赔罪,喝了一杯又一
杯。
他希望友情永远,尽管人心难测。
他祈祷不负初心,哪怕难于上青天。
*
酒过三巡,霍西悬环视一周,醉倒一片,只剩酒量超乎常人的他和没怎么沾杯的阿K相对清醒。
“拿来吧?”他们之间不需要再绕弯子。
“你倒不跟我客气。”阿K哼笑,去房间里拿来资料,只有薄薄几张。为了遵守和客户之间的协定防止信息二次传播,他坚持用纸质收录。
霍西悬接过文件夹,用上看合同的精细度,很快就看完了,难以置信:“就这么一点儿?”
“你家这位,人际关系简单,在酩城的单位、同事、住宅、邻居,一查就有,你都不会来找我。别的我能挖出来的,都在这儿了。”
从知道钟隐的存在开始,阿K每次都用“你家这位”来称呼,好似某种专属。曾经听来多甜蜜,如今就有多苦涩。
“你不是向来号称掘地三尺都不在话下,怎么,到我这不行了?”
“少爷,查东西是要时间的,更何况还有在Q国的记录,翻起来更难。你这也太赶了,不是才打的电话么。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还需要再等等。”
“等多久?”
“最多一周。只要查清这个人是谁,其他的都好说。”
“这个人”,指的是钟隐悼唁的友人。
白纸黑字,写着自从他两年前回到酩城以来,每隔几个月都会去一趟翎山公墓,有时候带上钟盐,有时候只有自己,每次都会带一束花,而七月的某天,则是固定的忌日。
那片墓碑太多,有名无名混杂,又没有摄像头,靠管理员的记忆和记录找不出具体,只有大致方位。阿K说接下来会再去公墓几次,直至定位出想要的结果。
霍西悬反复看着那几行字,疑云密布。
钟隐家的小孩儿,八成就是“这个人”的骨肉。
当初和自己结婚,等于已经放弃了子嗣的期望;若是离婚后想回归常规家庭,为什么不再去谈一个女朋友,而是抚养别人的孩子?
又或者,回到最初的论点,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才能紧密到连孩子的一生都可以交付?
霍西悬眉头紧蹙,纸张留下深深的握痕。
在他们分开后的几年里,钟隐到底遭遇了什么?
第11章 一张四年前的心理咨询病历
*****一般资料*****
姓名:钟隐
性别:男
年龄:25
出生地:X国酩城
现居地:Q国C市
职业:待业
教育程度:硕士
婚姻状况:离异
就诊时间:08.01
*****主诉及咨询目标*****
主诉:与伴侣缔结的亲密关系突发中止,情绪消极,常失眠头痛,注意力无法集中。暂无自杀倾向。
咨询目标:摆脱当下焦虑情绪,投入正常的工作生活,重新与人建立起健康、互信的联系,最终达到有能力构建亲密关系。
*****评估诊断*****
评估:中度焦虑,轻度抑郁,应激障碍(疑似)
诊断:惊恐发作(急性焦虑)
诊断依据:偶发强烈(濒死)恐惧,长期失眠,排斥与他人相处,社会功能受损。
*****病因分析*****
生物学原因:无明显生物学原因
防御机制:逃避—压抑、潜抑
*****个人陈述*****
记录时间:08.01
(以下为摘要)
求助者:我觉得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这种痛苦我还能承受多久,必须、一定要做点什么。
咨询师:你有想要求助的倾向,说明你没有放弃,这很好。
求助者:离婚对他(注:“他”指患者的同性婚姻伴侣)来说是非常大的伤害。我知道,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咨询师:是你提出来的离婚,对吗?
求助者:是的。
咨询师:为什么?
求助者:(沉默)
咨询师:你们之间是否发生过重大分歧?例如第三者介入,或是无法原谅的欺骗。
求助者:没有。我们感情一直很好,非常相爱。
咨询师: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求助者:(沉默)
咨询师:这个原因,是否和你前来咨询有直接关系?如果现在不想展开说,无须逼迫自己。
求助者:是。
咨询师:它已经妨碍到你的生活了,是吗?
求助者:是的。我经常会做梦(停顿)很多噩梦。噩梦让我不敢睡觉,继而白天也精疲力竭。我本来该在毕业后找工作,连offer都拿到了,但现在和人谈话都是种恐惧,更别提面试和正式入职。
咨询师:包括此时此刻吗?
求助者:……包括此时此刻。
咨询师:所以,这种伤痛感已经影响到了你的正常作息和人际交往,对吗?
求助者:是的。
咨询师:愿意说说看梦境吗?
求助者:一切都和现实相反,梦里他是毫无征兆突然提出离婚的那个人,走之前看着我的眼神好像爱已经消失殆尽……像是从来没有爱过、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咨询者:钟先生,您知道梦境都是虚假的。
求助者:我知道,所以现实世界里做出这么残忍的事的人,其实是我。如果可以我不想离开他的……(突然哭泣)我不想离开他。
*
他第一次去见Adlin的时候,也是下着大雨的八月。毕业已经两个月了,距离签字离婚的噩梦般的那天也有半年,夏天就快过去,他依然魇在恍惚中。
下了地铁后还有一段步行,低洼的地势积了水,即便小心翼翼,还是弄湿了鞋袜。伞在半路上就坏了,这时候只能勉强撑着,一排房子的屋檐都窄小,他尽量贴着墙根,衬衫湿得能拧出水
,头发也全乱了,或许落汤鸡一词最能形容此刻的他。
雨天街头每个人脚步匆匆,奔向各自的归处,过往车辆溅起泥点,无人留意一个失魂落魄的异乡人。
等到好不容易按照手机上的信息找到办公室,钟隐惊讶地发现,署名为Adlin的心理医生其实是同胞,省去了语言转换的麻烦,可以更顺畅地交流;而狼狈、无助——则是Adlin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
先转身离去的人,不一定就好过。受折磨的,也不止被留下的人。
从酩城大学毕业,钟隐和霍西悬一起去了后者曾经待过的Q国攻读硕士,一待就是三年。离婚之后霍西悬很快就回了酩城,而他依旧待在Q国。最初几个月浑浑噩噩的日子钟隐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看,整日失眠焦虑,噩梦和比梦更残酷的现实造成的恐惧摧残着他的精神状况,一度产生更极端的想法。
好在他意志强韧,在糟糕透顶的谷底挣扎着自救,去看了心理医生。Adlin专业而耐心,长达两年的治疗将他从绝望的泥潭中捞出来,两人也因此成为挚友。
他看着Adlin事业蒸蒸日上,恋爱、结婚、生子,本以为可以继续旁观他人的幸福,命运的大手却扭转了所有人的轨道。
位于CBD最高建筑六十层的这间办公室,钟隐在后来又去了许多次。可他总会想起第一次去那儿,医生贴心地拉了一半遮光窗帘,留了黯淡温和的落地灯,阴雨天的室内昏暗,凝神静气的熏香柔柔钻进嗅觉,他坐在绵软的单人沙发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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