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戟下笔连贯,没用几分钟,一幅简笔画就跃然纸上,然后他随手扔到庄隅的桌面上。
“咦,这是我?”
庄隅拿起后,才发现纸上画的是自己低头看书的模样,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可每一处线条都很流畅。
对比之下,自己认真画出的作品简直就是小学生简笔画,怪不得被奚落了一通。
“你什么时候学过,我怎么不知道?”庄隅的眸子黑白分明,他疑惑地问道。
“遇见你之前,学过一阵。”傅时戟少年时对画画有些兴趣,只是后来忙了便放下了。
庄隅心里羡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才将画夹在了册子里。
徐放的效率极高,在大致了解庄隅的意向后,便找到一所风评不错的高中,为庄隅办理了入学手续。
令庄隅没料到的是,他在高中遇见了熟人。
“庄隅,是你?!好巧,没想到我们在一个班级!”
庄隅不适应早起,打着哈欠进班级,与一个身材高大的学生撞了个满怀,还没等庄隅发脾气,那人便熟络地叫出了庄隅的名字。
一抬眼,庄隅也见他面熟,蹙眉问道:“你是?”
“我是薛辉啊,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薛辉满是意外,笑道。
庄隅毕业后没有给任何同学留下联系方式,薛辉没想到那次旅行一别后,庄隅就没回过学校,连他的毕业证书也是由他家里的司机代取的。
庄隅听到他的名字,这才想起这人是谁,因为薛辉的变化太大了,庄隅一时间没看出。小学时个子拔尖的薛辉,现在比自己壮了两圈,露在短袖外的胳膊上还有健硕的肌肉,皮肤也黑了许多。
“好巧。”庄隅淡淡打过招呼,便进了班级。
按照名单的序号,庄隅走到自己的位置前,用纸巾细致地擦去书桌上的灰尘,好似绣花一样细细地擦了四五遍,这才坐下。
薛辉的座位离他很远,他抻着脖子,眼睛长到了庄隅的身上。
庄隅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了,多添了几分清俊,但眼尾的微挑给他增了柔意,他的头发依旧留着,在末梢卷了一个小丸子,虽这样,但庄隅身上并没有女气。
不仅是薛辉,周围许多同学见了庄隅也不禁将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半刻。庄隅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试探目光,镇定自若地整理新发的课本,然后按照上课的顺序放置在桌面书架上。
庄隅决定在这三年认真学习,不凭借傅时戟也要考到有名的大学。
然而经过一个月的摧残,庄隅整个人都麻木了,每日坐得腰部酸痛,学校还添了晚课,周末也要频繁地补课。
这所学校正是徐放当初的高中,在这的学生大多都是高分数考进来的,少数是庄隅这样子花钱找门路进来的。
在挣扎了数次后,庄隅没有为难自己,直接翘掉了早课和晚课,白天上完课就离开。
老师得到领导的吩咐,也没有为难庄隅,但念在为人师表,与他强调了几遍高考的重要性。
庄隅心不在焉地接受老师的好意。
旧友
在这严谨的教学环境里,庄隅游离在班级的团体之外,愈加不合群。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无法再融入普通学生的圈子里。
若是老师留下小组作业,只有薛辉会同他一组,但是薛辉集训的时候,庄隅又成了班里的隐形人。
同学们都认为庄隅是与众不同的,因为唯有他不需要遵守校规去剪掉长发,唯有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知道庄隅是走后门给了钱进来的后,从心底瞧不起他。
今天交班费时,庄隅两百块钱都拿不出,还掏出一张卡扔给生活委员说自己没有现金,但所有人的班费都可以刷自己的卡。庄隅原以为这样能缓和与他们之间的裂隙,但同学们更认定庄隅是在耍大牌,卖弄自己有钱。
可庄隅真的很委屈,傅时戟只给他几张卡,别说两百块,他兜里连五块钱都没有。被众人盯着看,庄隅尴尬死了,课都没听进去,连忙打电话叫猎二送钱来。
“何妈,傅时戟还没回来吗?”庄隅放学后见到何妈,询问道。
他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傅时戟了,起初还觉得傅时戟不回来正好。可小半月过去,庄隅越发感觉别扭,独自在这个别院中,说不出的寂寞。
“大少爷在工作。”何妈语气平淡道。
“哦。”庄隅觉得没趣,转身上楼。
何妈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忧虑地看着庄隅的背影,这孩子在大少爷身边这么些年,脾气秉性与当初已经截然不同。
大少爷待他一如既往地宠爱,可伴随着庄隅年龄的增长,他的身份也变得尴尬。
她在深门大户什么不可道人的关系都见过,少爷养个男宠玩物更是常事,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关系是上不了台面的,少爷照常会娶门当户对的夫人。
可他家少爷却不同,唯独偏爱一个庄隅,旁人一概不亲近,就连夫人为他定下的几个未来妻子的人选,大少爷也都借着工作推掉。
这些年大少爷还总带着庄隅到各种场合,可那些世家少爷们维系关系的宴会,都是庄隅不该出现的地方。
这导致某些风声都已经传到夫人耳中了。
“你院里养着的那个玩意儿,”傅夫人倚在榻上,悠悠道,“别总带出去丢人现眼,怎么,巴不得叫旁人看了笑话?”
傅时戟蹙眉,道:“谁议论他?”
“谁议论?”傅夫人抬高了调子,反问道,“这重要吗?你该收收心了,这事我本不想管。整日同个小宠儿鬼混,他是能成你的妻子还是能生个孩子?”
傅夫人知晓这庄隅是怎么进他的院子的,想着他不过是个小屁孩,觉得傅时戟过了新鲜劲就扔了,结果傅时戟没完没了。那几家的小姐听闻傅时戟的荒唐,还暗里与她抱怨,搅弄得她耳根子不清净,这才将傅时戟叫来主宅。
“那几个人你自己瞧着,早日定下来安心。”傅夫人点到为止。
傅时戟沉声道:“知道了。”
傅夫人冷哼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徐放候在外面,见了傅时戟的身影,立即迎了上去将西装外套递给傅时戟,低声道:“傅爷,小少爷给您打了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别院。”顿了一下,他又添了句,“小少爷声音听起来好似不太舒服,怕是想您了。”
“嗯,处理完港口扣押的那批货就回。”傅时戟接过外套,穿在身上,又吩咐道,“还有,查查谁在背地里嚼庄隅的舌根子,既然这么闲就去找些麻烦事给他们忙。”
徐放点头应下。
深夜。
傅时戟回家的时候没在卧室找到庄隅,便直接到影音室,果然看见庄隅躺在沙发上睡觉。屏幕上还在播放电影,整个房间忽明忽暗,光线落在庄隅白皙的脸蛋上,丝毫没有惊扰他的睡眠。傅时戟脚步轻缓地靠近,将庄隅从沙发上抱起。薄毯从庄隅的身上滑落,庄隅好像察觉到凉意,紧紧靠在傅时戟的怀里汲取暖意。
“重了不少,是长大了。”
但是庄隅的体重并不会让傅时戟感到吃力,傅时戟三两步就将他抱到了庄隅房间的床上,为他覆上一层薄被子。傅时戟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用指尖描摹庄隅的鼻梁,然后轻轻地捏住鼻尖。
“你看出我醒了还耍我。”庄隅顿时憋不住气,睁开眼,嘴角带着笑道,“徐放不是说你还有事忙吗,怎么半夜回来了?”
在被傅时戟抱起时庄隅已经悠然转醒,只是不愿意睁眼。
“回来看你,半个小时后就走。”傅时戟只是绕路回来看庄隅,这段时间出了些乱子,手下的人不敢私作主张,他只能亲力亲为。
庄隅神色有些失落,但心口不一道:“那你还费这麻烦事,我又不想你回来。”
傅时戟眼眸幽深道:“不回来,你是要在沙发上睡一夜吗?越大越任性。”
“可我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庄隅抱怨道,“怎么办,都是被你惯坏了,我都和同学们的圈子融不进去。”
傅时戟轻轻捏了捏庄隅的脸颊,柔声道:“融不进去,就不要理会他们。”
傅时戟乐得庄隅只亲近他一个人,省得他心思活泛,总想往外跑。
“哼。”庄隅扁扁嘴,将头靠在傅时戟的腿上。待到傅时戟离开时,庄隅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时戟匆匆来去,庄隅自那后半个月都没再见他的面。他依旧每日去上课,但听进去的却没有多少。
周五下课的时候,庄隅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以为是骚扰电话,可挂断后,这个号码持续地打过来,最后庄隅才不耐烦地接听。
“喂,小隅,是你吗?怎么不接电话?”话筒那侧的声音陌生又熟悉,庄隅愣了一下,迟疑道:“小夏哥,真的是你?”
他与夏东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最后一次通话是在初一的时候,小夏哥说因为自己的学习成绩不错,争取到了傅家资助的留学机会。
“是我,我换了号码,最近我回国办理手续,想着去看看你。”夏东的声音很是轻快明朗,“你有时间吗?明天周末,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