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去吧,我也回家了。”
三人走到车边时,黎湛也要告辞,萧然却拉住了他的衬衫下摆:
“哎!你刚才打电话,那个拍卖行老板告诉你那个买主是谁了吗?”
黎湛哈哈笑道:
“你不都听到了吗?他们拍卖行有规矩,不能泄露顾客信息……”
萧然探究地看了他半晌,哼笑了一声自己先坐进穆南城车里去了。
车外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黎湛启唇,无声地发出两个字节:
fujia。
穆南城的眸子里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
“滴——”
轻微的门卡刷过的声音近似于无,然而穆南城还是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只留着一盏壁灯,四面的墙壁和衣柜都隐没在阴影里,只有床头的方寸之地里笼着浅浅的暖黄光晕,穆南城低头看着臂弯中的少年安详熟睡的脸。
拍卖行的那一幕并没有影响到两人在不夜城里玩乐的心情,穆南城带着萧然在酒吧街里玩了半宿,萧然头一次到这种地方,嗨得疯了头,简直乐不思蜀,一直到十二点还不肯走,穆南城只得给他喂了点酒。
立刻安生了。
这小孩每次喝酒就会睡得特别沉,小猪崽一样咯吱他都不会醒。
穆南城在萧然的额头印上一个亲吻,然后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头,将他的脑袋从自己的臂弯里移到枕头上。
韩臻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到穆南城走出来他站起身,直到穆南城带上房间门才开口:
“先生,查到了。”
穆南城侧了下头,这房间是一个开放的大套间,书房客厅全都连在一起,他打开隔壁客房的门,示意韩臻跟上,两人一直走到客房外延伸的小阳台,穆南城刚坐定,韩臻便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
“今天拍卖行里缴纳保证金最多的那个账户,户主名是傅谨时。”
韩臻的声音有着非常罕见的忧虑和迟疑,穆南城已经扯开牛皮袋的封线,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仓促而粗暴,拉断封线后随手一倒,里面的纸张和照片零零散散撒了一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男子的全身照。
就那一张照片,像是一颗炸弹在穆南城的大脑里引爆,炸得他所有的意识血肉横飞,支离破碎。
照片里的人赫然是傅予行!
韩臻担忧地看着穆南城,复述着他已经掌握到的信息,
“这是傅谨时,生于E国,是傅栋和别的女人生的,傅予行同父异母的弟弟……”
“同父异母,”穆南城缓缓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尾音上扬,带着讥诮,“你相信?”
“没有理由不相信,先生,傅予行的的确确是死了,这做不了假,不论是他本人还是傅家,都没有必要做这个弥天大谎,更何况,现在傅栋还把傅谨时召回来了,我收到消息,傅栋肝癌晚期,医生说剩不了几个月了……”
“同父异母的兄弟,能长得一模一样?”
尽管穆南城竭力把声线压平,韩臻依然从他的声调里听出了凌乱的颤抖。
韩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有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先生,这样的巧合不是不可能。”
“有没有查过他的就诊记录?”
“查过,不可能是整容的,”韩臻在摊了一桌的照片里找了几张出来,“他从小时候就跟傅予行长得一样,我们在E国的人收到指示后就找到了几个和傅予行从小就认识的人,不止一个人证实傅谨时一直在E国。”
照片全都注有日期,其他的穆南城不能确定,但是傅予行大二之后带着萧然一起生活,有几个特殊的日子穆南城确定傅予行人在京都,同一个时间里的傅谨时也曝光在镜头下,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确实是太不寻常了。
傅谨时,生于1994年,和傅予行同年,资料显示他出生后一直在E国生活,整个求学年代都一帆风顺,毕业后在一家傅氏海外的分公司任职,韩臻查了几个小时,拿到了许多铁板钉钉的证据,傅谨时二十六年的生活是真实存在的,那是和傅予行除了面貌,其他方面都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哪怕傅谨时有一天出现在南江,按照现有的证据和逻辑,尽管有些匪夷所思,穆南城也会相信这就是傅予行同父异母的兄弟罢了,但是今天拍卖行里那一幕,傅谨时分明是冲着萧然而来!
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地处市中心的酒店附近有许多24小时营业的店铺和酒吧,不夜城里的人们直到这个时分依然在大街上结伴游玩,嬉笑和醉吼声穿过夜色,衬得穆南城和韩臻的呼吸格外清晰。
许久后,穆南城的声音恢复了平稳:
“傅……谨时现在人在哪里?”
“他已经回了南江,傅家打算这个月底邀请南江各大世家,正式宣布傅谨时成为傅家下一任继承人。”
穆南城点了一根烟,他走到栏杆边背对着韩臻,大团大团的烟雾袅袅飘起,他很久没有抽烟抽得这样凶过。
“先生……”
韩臻刚想说话,穆南城竖起一只手掌阻断了他,男人用拇指按压着突突狂跳的眉心,他现在心神俱乱,韩臻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他转过身,在浓浓的烟雾里将猩红的眼眶投向桌面上的照片,傅谨时温润淡漠的目光和他笔直对视,菲薄的唇角似乎勾勒着嘲讽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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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穆南城忽然想到了什么,疾步走到客厅里去,他拿起扔在沙发上的黑色西装外套,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首饰盒来,他头也不回地吩咐紧随着他的韩臻:
“去找个火机来。”
韩臻一听就明白穆南城要的不是普通的点烟的打火机,他出了门,不多一会就回来了,他把一个高压喷射火机递给穆南城,穆南城的手指上吊着那串价值十三个亿的“赫拉的眼泪”,紫色的链坠在灯光下散发着绚烂的华彩。
“嗤——”
白色的火焰伴随着3000°的高温倏忽亮起,穆南城将链坠放在火焰之上,炫目到极致的光亮中,钻石的几十个切割面上都闪烁着流动如同星辰的光泽,无数个“K”型字母从切面上纷纷折射出来。
韩臻倒吸一口冷气:
“先生,这是……”
穆南城眸光淡淡地扫了韩臻一眼,他移动手腕,韩臻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舌瞬间舔上那流光四溢的钻石,不消须臾,这枚号称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就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
一块毫不起眼的黑乎乎的石头。
韩臻吸进去的那口气直到此刻才吐出来,他颤着声音,难以置信,
“这是……红桃K……”
所谓“赫拉的眼泪”,价值连城的紫钻,根本不是钻石,而是大名鼎鼎光照会的红桃K卡牌!
韩臻当年陪着穆南城追查杀死穆南城之父穆铎的凶手,辗转查到许多线索,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穆铎死于红桃K之手!
今天“赫拉的眼泪”最终又落到了宋萧然的手里,韩臻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穆南城把面目全非的石头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在沙发前坐下,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慢,很优雅,仿佛几分钟前被焦躁和惶恐逼得坐立不安的人不是他,仿佛另一个“傅予行”的出现也不能给他的情绪再造成半点波澜,仿佛那颗被烧毁的“赫拉的眼泪”不具备任何特殊意义。
穆南城的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低沉地吩咐韩臻:
“你找一个纯度高些的紫水晶来,跟‘赫拉的眼泪’越像越好。”
一向对穆南城言听计从的韩臻却站在那里没有动,他鲜少有这样的表情,眼珠几乎脱了窗般死死地盯着垃圾桶里黑乎乎的石头。
穆南城抬眼看他。
韩臻气息不稳:
“先生,‘赫拉的眼泪’之前是属于贺乔的,那么她很可能就是前一任红桃K,你……”
你的父亲,是死于贺乔之手啊!
穆南城抬手制止韩臻,他的目光平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韩臻在这样淡然无波的眼神里乍然体认到一个事实,穆南城其实早就知道了。
穆南城虽然不知道贺乔是红桃K,但是他早就知道他父亲穆铎的死与贺家有关,他也早就在仇与爱中做出了选择。
“就算……”韩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语无伦次,
“就算你不计较了,为什么要毁掉这颗石头?这是唯一的证据……你不想让宋萧然知道吗……但是现在他被选中了,你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你把‘红桃K’毁掉了,他们不会放过你……”
“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穆南城垂着眼眸,低低的嗓音里蓄着深沉的,认命般的无奈,“去吧Steven,按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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