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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人不清 (咸柠七)


丘文殊心里慌得很,偏还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
良久,丘文殊说:“他,成亲了。”
丘文殊终于在多宝阁里找到一支笛子,拾出自个儿方巾擦着,正想给宁琛吹了一曲,免除说话的尴尬——
“本王记得,他好似与你同年?”
“嗯。”
“你应该也成亲了?”宁琛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堵。
那个取代“元琛姑娘”的女子性情如何,可配得上丘文殊?
丘文殊摇摇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用他绞尽脑汁想问题真好。
宁琛嘴角微微翘起,须臾又生气起来,拧眉问:“怎么?他们嫌弃你的口疾之症?”语气大有要为丘文殊出头的架势。
丘文殊顿时又陷入不解中,片刻后方才回道:“一言、难尽。”
他当年从京城回到苏州,途中多次生病,到家时病恹恹的,家里还怕他活不下去,除了偶尔有人提起冲喜,再没有人提起他的亲事。
紧接着便是太子监国,整个丘家落魄了,说不上什么好亲事,他既是结巴,又不宜早婚,就这样耽误下来了。
丘文殊自个儿倒觉得这样好,没牵没挂,带了引泉便可四处游历。
宁琛坐起身,拨开帐幔寻觅丘文殊,丘文殊侧身站在大开的窗前,身上披盖着莹莹月色,低眸抬笛试着吹了一口,顿时奏出悠长的笛声。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既没有落寞更没有伤感,宁琛心头的怒火便被一寸一寸浇灭。
丘文殊试好了音,微微侧头看向宁琛,问:“听么?”
宁琛说:“听。”
昏黄的房间里,只有几盏烛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不难闻的药草味儿和蜡烛燃烧的味儿混在一起,一人站姿挺拔,认真吹着笛子,一人坐姿肆意,呆坐在床榻,听得眼神迷离。

翌日,天微微亮起,内室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仆人捧着药碗轻手轻脚退出房间,不多时宁琛整装就绪,绕出屏风。
丘文殊睡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还握着一管笛子,宁琛踱步过去,左手小心翼翼将笛子抽出来,管壁压到丘文殊的脸,脸颊内凹了一下,看着很有弹性。
宁琛眸光微闪,鬼使神差地伸出指腹戳了一下,没想到丘文殊这个人看着冷肃,脸颊却意外的柔软。柔软的触感之外,还有酥酥麻麻的说不清的感觉,宁琛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不一会儿又探出手,在丘文殊的脸上摩挲。
丘文殊睫毛一颤,有些迷糊地用手背蹭脸,宁琛立刻收回手,许是做贼心虚,心砰砰跳得厉害。
丘文殊半睁着眼,惺忪地看了看宁琛,又晃了晃脑袋,好像还不太清醒。
宁琛干咳一声,问:“你醒了?”
清晨微暗的光线下,房中所有颜色都很暗淡,宁琛暗红色军服外的冷冰冰铠甲微微反着光,丘文殊眯眼撑手坐起身,惊讶地问:“你,要出去?”
“嗯。”宁琛脸上还有一丝不自然,匆匆转身大步往外走。
丘文殊又一次蹭脸,而后释然摇头。
受伤了也不能好好养伤,仍要做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出去稳定军心…如此尽职忘我的主帅,怎么可能会在临走前来摸他的脸,他定是做梦了。
宁琛则有些魔障了,一整日想着那入心入肺的触感,待到换药时,冯有庭见伤口没有开裂,也再没有新的挠痕,还大赞宁琛有定力。
宁琛恍若未闻,余光一直瞥向在一旁搭把手的丘文殊。
明明那种感觉还萦绕在他身体里,但回来一看到丘文殊,他顿时有些怀疑自己,总觉得要再触碰一次,才能确认自己有没有记错。
只是这么…的要求,他实在不好提。
等丘文殊和冯有庭一走,宁琛在内室焦虑地踱来踱去。
当时怎么不摸多一下?!也许当时再摸一下,他就不会记错了!
他的记性怎么这么差?怎么能记不住这种感觉?!
宁琛尝试性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烦躁地摇摇头,不对,根本不是这种感觉!他随手揩了揩柔软的嘴唇,整个人突然懵了。
他的嘴唇和丘文殊的脸颊相比,哪个更软一些?
宁琛摁着唇突然想到某个对比画面,早已通晓人事的他顿时觉得自己疯了,接下来几天里,他都不好意思见丘文殊,也不要丘文殊来换药了,总觉得自己亵渎了他。
倒是丘文殊越发自在起来,从冯有庭那儿学会了如何换药包扎,文稿也誊抄完毕,开始把目光放在这珠府里的字画上。
丘文殊让引泉去请示孟关,孟关见宁琛也不挠不抓了,也认为看看字画无伤大雅,就命人找了个小士兵,带丘文殊去珠府的大书房览阅。
这珠府建造繁复奢华,字画书籍收藏也甚是大手笔,丘文殊流连忘返。
等宁琛缓过劲儿,转眼就找不到丘文殊的人了。往常他处理军务回来,余光便能瞥见丘文殊在临窗的案桌前写字,现在借着视察的名头到医馆去也见不到丘文殊的人影。
宁琛旁敲侧击问了孟关几句,也没提到“丘文殊”三字,孟关就直接说道:“属下见您也不用丘文殊伺候,便让他回去了,至于他平日里去哪儿,属下哪里知道。”
宁琛被孟关直接揭了底,很没面子。
孟关又自以为委婉地说道:“人丘公子学富五车,端方有礼,能得他青睐的人就算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定然也不会是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粗人,知道他在哪里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断了念头——”
“住口!”
他不过是想知道丘文殊平日里做些什么,怎么就成了、成了想断袖分桃——
宁琛气急败坏地痛斥孟关:“思想龌龊!不知所谓!”
时士林偏好断袖分桃之风,人人不以为耻,孟关不知道怎么到王爷这里就成了龌龊之事,再者,若无此心,又怎么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孟关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行礼道:“属下知错。”
宁琛胸膛起起伏伏,俨然气恨难消。
“属下只是想说,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去,”孟关举个例子,“王爷何时见过属下与李先生促膝长谈过?”
宁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晚间冯有庭来换药,总觉得这房里冷飕飕的,但偷瞅着宁琛的神色又毫无异常。
宁琛问:“听闻医馆人手不足,你要问诊到深夜?”
冯有庭恭敬道:“人手是足够的,只是除了冯某,其他人皆不是大夫,问诊一事自然…”
“嗯。”宁琛颔首,面上略一思虑,说道,“你也不要太过劳累,给本王换药这些小事就让旁人做好了。”
忽如其来得到王爷关怀,冯有庭很是受宠若惊,说道:“王爷的身体乃是大事…”
宁琛摆手道:“既然本王的伤势已得控制,就不能再让你大材小做,其他将士的身体也是头等大事。”
冯有庭感动得很,回去之后,让药童来给宁琛上药。只上了一次药,药童就哭丧着脸,求冯有庭饶了他。冯有庭思前想后,又厚着脸皮去请丘文殊帮忙。
于是乎,丘文殊单独来给宁琛换药,宁琛的伤口愈合情况不错。
宁琛笑着问:“这些日子都没见着你人,你去哪儿了?”
“书房。”丘文殊说罢,倾身上前给宁琛缠白棉布,动作严谨,呼吸匀速,视线极其克制地停留在宁琛的右肩上。
“看书?”
“还有画。”
两人靠得很近,宁琛能嗅到丘文殊身上非常好闻的带著书卷气的味道,还有一种稍一偏头说不定就能蹭到丘文殊鼻尖的错觉,他莫名其妙就乱了呼吸。
丘文殊突然问:“是不是,太紧?”
宁琛猛地摇头,什么也没碰到,他面上掠过一丝失落。
稍稍后仰的丘文殊咳了一声,嗓子绷得紧紧的:“好了。”
丘文殊打上结,旋身迅速收拾药箱。
宁琛自个儿拢上衣襟,余光瞥见丘文殊的耳朵红得厉害。

“你等会儿要去哪儿?”
“书、书房。”
“本王正好也想看看书,一起走吧。”
丘文殊强忍着才没有开口说不,将药箱安置好后,他率先一步往前走,尽可能和宁琛保持一定距离。
三年前他误以为宁琛是女子,是以一直恪守礼节,思想和身体从不敢越池一步。现在知道宁琛是男人,按理说相处应当更自在一些才对,但每每与宁琛近距离接触时,他总是难以自持,甚至觉得宁琛…有意勾引自己。
一想到这里,丘文殊便懊恼地皱紧眉头,他怎么可以又将宁琛想得…想得如此…
甫进书房的宁琛似乎听到了丘文殊的叹气声,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见他面容沉静地走到案桌前欣赏山水画,认定自己听错了。
宁琛踱步过去,桌上的山水画着色浓重,意景非凡,令人眼前一亮。他虽造诣不高,但为了撑场面,也苦练过许久,对书画大家还是比较了解的,瞧这落款,他不由说道:“藏拙先生…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名号。”
“嗯。”丘文殊虚应一声,草草将画轴卷起,而后自顾自铺上大宣纸,选了一支上好的狼毫,一副不想被人打扰的作态。
宁琛也好久没有作画了,让门口的小士兵给他寻来上好的笔墨纸砚。
负责守著书房的士兵阿南找准机会,站在一旁给宁琛磨墨,想争一个眼熟。
宁琛盘腿坐在软榻上,就着矮桌铺上纸,左手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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