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负责“监护”自己失忆师父的觉远瞪大了双眼,似乎也觉得自家师父这一回强大到异常,那急速如雨点般的棍棒攻势,让他忍不住向前凑了凑,想要叹一声果然“祸福相依”。
昙宗捡起了地上的桩手,看了一眼,最终面无表情递给了自己一脸稚嫩却颇具慧根的小徒弟:“是被蚂蚁啃坏了,不是我弄坏的。”
……呵呵……
把刚才的话吞回肚里的觉远瞪着一副死鱼眼:“……师父,练棍法本来就不应该对着木桩。木桩是用来练拳脚功夫的。另外,出家人不妄语,木桩和寺里的棍子都是特制的,这不可能是蚂蚁啃坏的。”
……别人家的徒弟也会戳穿自己师父么!内心垂泪的昙宗表示——伐开心!
见自家师父蹲到了墙角画圈圈,觉远鼓了鼓腮帮,最终还是别扭上前拉扯住自家师父的罗汉袍:“师父,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有,刚才的招式很厉害。”
昙宗惊喜扭头:“真的么?我觉得刚才的招式我以前好像都会。我有没有教过你?说不定我会想起点什么。”
“师父是我的皈依师。不过,我没见过师父你刚才的招式。”觉远别过脑袋,腮帮微微鼓起,语气有些微妙。
“皈依师?”蹲着的昙宗疑惑求教。
觉远撇了撇嘴,解释:“是师父给我剃度的,所以师父是我的皈依师父。而明嵩师父才是教导我的依止师父。”
唔,觉远毕竟也才十二三岁。
本来蹲着的昙宗,忽然变换了姿势,盘腿朝着觉远坐下:“觉远,你是不是对于我的失忆很介意?”
觉远没有直视昙宗,语气倒是稳了下来:“没有。”
昙宗一把拉住觉远的衣袍,将他整个人都拉了下来:“哎,坐下坐下。”见觉远踉跄一下后很快调整好了姿势,昙宗满意摸了一把觉远的脑袋,“小孩子那么别扭做什么?”
“啪”一声,觉远打开自家师父的手,怒瞪道:“我哪里别扭!明明是师父你失忆了,连自己徒弟都不记得!”
昙宗眯着眼,拿着燃木戳觉远的腰:“哎,觉远皈依佛门前的事情,还有记忆么?”
觉远:“……不记得。”
昙宗表示满意点了点头:“也失忆了啊,我们不愧是师徒。”
觉远用手移开燃木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强调:“我、当、时、三、岁。”
昙宗表示风好大,没听见,笑着继续问:“那觉远想知道以前的事情么?”
觉远点点头又摇头:“想知道,但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昙宗:“嗯,我也想知道我失忆前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很难做好柏谷寺的寺主。这种时候如果觉远你还是闹别扭,总不愿意面对我,我不就更难恢复记忆么。”
觉远下意识将手指放到嘴边啃咬,鼓着还有点婴儿肥的脸,活像一只小仓鼠。他思考了许久,终于对上了昙宗的双眼:“师父,我来帮你恢复记忆。”
昙宗一直紧绷的心终于缓了缓:“太好了,我们先来回忆一下刚才的武功。我第一招叫做普渡四方,你有记忆么?”
终于坦诚一些的觉远摇头:“师父,这可能是你新想出来的招式,失忆对于师父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昙宗跟着摇头:“我觉得不是我新想出来的,我的本能告诉我不是。”
觉远眉头微皱:“可是寺里也没有这个招式。师父,你还记不记得别的招式?”
昙宗摸了摸下巴,深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如惊醒一般击掌:“不记得了。”
“……”觉远默默起身,森森望了一眼自家师父,“师父,我觉得你不仅失忆了,还可能摔坏了脑子。”
昙宗伸手无辜试图挽回:“徒儿,为师觉得,为师还能再抢救一下。不要放弃啊!”
觉远头也不回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师父还是凭直觉自己练武比较好。明嵩师父那边,我会跟他商量什么时候开始带师父学习佛理。”
昙宗没有起身,提高声音问道:“徒儿,你跟我一起学么?”
可惜这一回,觉远干脆连话都没有回,毫不犹豫就离开了。
昙宗松开盘着的双腿,仰天倒地,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记忆缺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融入周围的环境。虽然违和感如此强烈,但是周围人散发出的善意,果然还是能安抚一下自己不安的内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通俗版批注:皈依师:帮忙剃度的师父;依止师:教导的师父。
小剧场:
昙宗:(* ̄︶ ̄)y有个徒弟真呀么个真好~
觉远:▼_▼
昙宗:(* ̄︶ ̄)y小徒弟你不要死鱼眼呀,你还年轻【咦!
觉远:▼_▼此人多半有病。
昙宗:▼_▼……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贫僧决斗了
这战乱的年代,拥有大片土地的少林寺,将部分的土地让给百姓耕种,只收取一点佃租表示意思意思。遇到荒年,少林寺甚至会在柏谷寺舍粥。
理所当然,附近的百姓对少林寺的每一个和尚,都带着一定的尊敬。而除去还是寺院附近的百姓,就连寺院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不以崇敬的眼神看明嵩。
明嵩是寺庙内医术最为高超的和尚,身上总带着一股浓重的药草味,喜欢在脸上挂上微微的笑容,就像一尊会移动的活菩萨。
每一个人都会生老病死。病痛的苦难解救者明嵩,此刻虽然挂着笑容,却很想将面前的人给直接扔出房门。
昙宗的眼神暗搓搓飘向觉远,却惨遭自己和明嵩的小徒弟全然忽视。
掩面痛哭。五更天后就被惨无人道拖来背书,心好累。小徒弟不睬我,心好累。
左顾右盼觉得没人能来解救自己,他只好默默举手,哭丧着脸:“背不下来,听不懂,连是哪几个字都记不住。明嵩,你要不再讲一遍?”
明嵩脸上常年温和的笑容已经快要挂不住了:“当年到底是谁认为你的资质颇佳?三个时辰了,你竟然连一卷都没有记下。”
昙宗轻咳一声:“人老了,记忆不好了。你也该多体谅体谅。”
“……”体谅你徒弟还差不多,明嵩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今日还要采药,觉远你……”
“我跟明嵩师父一起去采药。”觉远毫不犹豫抛弃了自家皈依师父。
掩面痛哭,徒弟已经不肯好好愉快玩耍了。
明嵩看着昙宗一副“被抛弃生无可恋”的样子,眼角抽了抽:“我会找惠玚师兄。我看也就惠玚师兄能够好好教导你了。”
觉远既然答应了帮昙宗恢复记忆,此刻带着挂着死鱼眼解释道:“惠玚师叔武功高强,因此也负担了寺院内不少事情,就没怎么来看望师父。惠玚师叔和师父当年拜了同一个师父,所以他应该比我们更熟悉师父。”
秒速恢复生气的昙宗继续举手:“哦,对了,方丈说我还有其他徒弟,有哪些?”
觉远:“道广、僧满、僧丰等等。师父你既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自己去伙房吃饭。你会遇到他们的。”
“……能教我一个如何在短时间内记住上百个和尚的技能么?哦,还要脸能和名字对上。”回忆起初醒时候满世界都是相同的罗汉袍和光头,昙宗觉得自己魂魄快要出窍了。
明嵩笑笑:“可以,先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背下。背多了就能记很快。”
……嘤,魂魄正式出窍。
丢下昙宗,跟随明嵩去采药的觉远忽然想起一件事:“惠玚师叔来帮忙真的没有问题么?毕竟现在昙宗师父什么记忆都没有,对戒律也还没做到深放心上。”
明嵩侧头微笑:“有什么关系么?少林寺本就广收弟子,有一个特例和有两个特例,并没有多大差别。”
觉远又下意识将手指放到了嘴边,试图啃咬,却被明嵩移开:“你这个习惯总该改一改。”
“反正都成习惯了,改不改都无所谓。”觉远尴尬扭头,却将泛红的耳朵暴露在了自家明嵩师父面前。
明嵩笑意更甚,却没有再开口。话题也就此被转移。
少林寺广收弟子,却并不会仔细甄选,顶多就是看看有没有佛缘。佛心见佛,魔心见魔。少林寺总是以宽容的态度接纳投奔者。
不过这些,现在的昙宗还并不清楚。等到他见到传说中的惠玚师兄的时候,他才惊觉,原来不是所有的和尚都一样的。
和尚一天要做些什么呢?无外乎打杂、习武还有学习佛法。背书原来竟是自己的软肋!被扔回房内的昙宗四十五度幽幽望着窗外云卷云舒。听说自己曾经文武双全,现在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一定都是燃木的错!
屋外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昙宗望向了自己寮房的门。
惠玚很精神,直接推门而入:“哟,好久不见。我可是放下了一大堆的弟子来专门指导你,可怜的失忆小师弟。”
身体素质极好,嗅觉也极好的昙宗惊诧瞪大了双眼,直视着忽然冒出的和尚:“……哎?!!!师兄?!!”
惠玚挑眉:“你是想起我了,还是在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