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四十号街的吉姆 (echoran)

　　我瞅到门口一排啤酒瓶还有两三个没开封的果汁盒，金色的脑袋抬起来瞧了瞧我，目光迷离。我叹了口气，把他拖进屋，他不让我碰，暴戾地很，拉扯了半天，搞到我自己一身酒气还被他坚硬的靴底踹了几下。
　　我去洗手间拿了条毛巾出来：“擦脸。”
　　他呆呆地望我。
　　我只得弯下腰象个老妈子一样给他从头到脖子连著手一并擦了擦。
　　“RAN……”
　　“还认得我，以为你醉了。”
　　“怎麽会，几瓶酒而已。头有点疼，我能留在这一晚麽？”
　　我瞅了瞅他，他尴尬地把头垂下。我站起来：“去洗个澡吧。”他乖乖地脱掉外套和靴子。
　　外面风雨交加，想到他抱著酒瓶子在我公寓外被风吹雨淋几个小时。是不是要那麽孤独无助啊？
　　忍不住就爆粗，挑了一套睡衣给他搁在浴室门把上。
　　懒得理会这种问题儿童，我重新上床用被子裹好自己。左等右等还不见人来，都是大老爷们洗个澡要不要那麽拖的？我又等了一会儿，眼皮开始打架，没办法下去催一下，谁知走到客厅就看见沙发上躺著大大的一条。
　　“怎麽睡这？上床上去。”
　　沙发上的人礼貌地笑笑：“不用了。”
　　“快点。”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抱著沙发上的小毛毯，迟疑地望了望我。湖蓝的眼睛蒙著一层雾气。我不耐烦地先躺回床，他隔了一会儿才进来，有些拘谨地坐在床边。
　　“快上来，我要关灯了。”
　　“……”
　　“坐著干什麽，不冷啊？”
　　“除了丘丘我不会要第二个男人。”
　　我的手抖了一下。
　　他的蓝眼睛已经红了一圈，还倔强地坐在床边没有要躺下的意思。
　　我几乎脱口而出我是有女朋友的正常男人，可心里一片凉导致我直接抱了一床被子甩门走人。
　　一夜风吼。
　　第二天早晨先是一阵糊糊的焦味然后听到巨大的！铛声，我被吓地哆嗦著坐起来，神智恍惚地环顾左右，发现自己怎麽睡床上。
　　纳西索斯蹑手蹑脚溜进卧室，一看到我两眼大睁地坐著：“啊，你醒了。”
　　废话，这麽震天响的除非我聋了。
　　他身上有浓浓的糊味，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乎还有点害羞：“我煎了蛋。”我想问“能吃麽？”话到嘴边咽下去：“记得帮我热杯牛奶。”
　　湖蓝的眼睛闪了闪，他就姿态优雅地去热奶了。
　　我倒头又睡了一会儿被他从被子里拉出去，我坐在餐桌旁，大大地哆嗦。
　　黑不溜秋的煎蛋夹在两片面包中间，我选择性地只吃外围。牛奶的味道也怪怪的，他看看我又埋头吃他的，我只能看到对面两排加密型刷子一扇一扇。
　　我咳了一下，他不看我，我又咳：“纳西索斯，你往牛奶里加了什麽？”
　　“什麽？”
　　“我说你往我的牛奶里加东西了吧？”
　　早晨的阳光打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脖子以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金色的头发反著光，我看到两排刷子轻轻抬起，湖蓝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盐。”
　　有些人天生长著被原谅的脸。
　　我不计较他把盐错看成糖，我也不计较他应该是吉姆的怎麽就成了礼貌高贵的纳西索斯。
　　众人对我跟纳西索斯一起来上学很感兴趣。
　　平时都是丘丘送他进教室，而我一般是先送ANN去她教室才自己过来。Crystal狐疑地打量我，她是ANN的好朋友：“你没偷吃吧？”
　　恰好纳西索斯走过来把我昨天借给他的书还我，Crystal凑近到我们之间，可能是她太灼热的视线把纳西索斯烤到了，纳西索斯低头给了她一个疏远的笑容：“早安。”
　　“纳西索斯，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是什麽？”
　　我把纳西索斯推走，一边瞪那个疯女人：“别理她。”纳西索斯因为起太早开始犯困，被我推开就趴桌上不动了。
　　Crystal一脸遗憾地叹息，转来骚扰我：“为什麽不让我问他？是不是做了什麽亏心事！”
　　“想太多。”
　　“这种性别界限模糊的美少年，RAN，你说老实话，是不是动心了？”
　　“我看你是小说看太多。站外面去清醒一下。”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纳西索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我不知道。”
　　她瞪我。我耸肩。她又盯著趴在桌上的金色脑袋愣了一会儿：“就算他喜欢女人，我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我不禁莞尔：“你喜欢上他？”她这女人丝毫不脸红地点头，还很MAN的搭我肩膀：“真羡慕你是男的，如果我是男的就先接近他跟他作兄弟，然后上床。”
　　她离开好一会儿，我都无法从刚才的谈话中抽离。她说上床，我就想到吉姆。那个蠢蛋，哭起来象杀猪笑起来象癫痫发作的白痴，想到我们曾经真实的亲吻，他一边青涩地摸我一边脸红红地，湖蓝的眼睛又无辜又纯洁，我突然产生其实是他抛弃了我的念头。
　　我没留他，他不会赖著不走啊。
　　我恨恨地转身，纳西索斯正表情奇特地望我，我们没预兆地对上眼，他愣地比我短，嘴角上扬至看起来高贵而且真诚的弧度：“RAN？”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脸。
　　他不是吉姆！
　　我摇摇头转身对著幻灯片，教授已经进来了。
　　左边还有目光射过来，纳西索斯发了条短信：RAN，你看起来很伤心，可以告诉我原因麽？
　　我想了想，回他：你昨天晚上在我屋外的样子更伤心，可以告诉我原因麽？


第7章
　　手机没有再震。
　　纳西索斯也没有再看我，我目不转睛地盯幻灯片。直到被身边的同学用力推了一下，我转头：“干吗？”
　　“你不是39的？”
　　我再看前面，我们组的其他人都已经站到台上，纳西索斯跟教授讨论著。我连忙走出去跟他们站到一起，啤酒肚教授稍微不悦地从厚厚的眼镜片后瞄了我一眼：“你是组长？”
　　咦？
　　其他组员不是看天花板就看地板，纳西索斯好笑地将脸转到一边。妈的，我被出卖了。我忍住愤慨硬著头皮：“好象是。”
　　“你们的对手是47，记住了。题目现在发给你们，你拿著，直到今天的课完全结束才可以拆开。”
　　一听到47，全组人的脸都惨白，惟独那个瘦高个，金头发，湖蓝眼睛，穿长靴的傻瓜一脸兴奋：“这是要比赛麽？”
　　教授耐心地回答：“是的，每学期都有。你刚来，不懂的要多问同学。”
　　课间休息时，ANN把我叫了出去。
　　“眼圈好黑，昨天没睡好？”
　　“还行。”我接过ANN的热巧克力，她就喜欢喝这种又浓又甜的，喝完再嫌卡路里太高。女生的话不知道有几句口对心。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态度成功惹怒这个娇小但脾气超级大的ANN，她抢走我的热巧克力：“昨晚为什麽没给我打电话？”绝对的恶狠狠。我装傻：“没打麽？明明记得打了的。”
　　“明明就没有。”
　　“哦，下次注意。老婆大人。”
　　“哼。”
　　ANN朝我们教室看了看，头也不回状似不经意：“纳西索斯昨天晚上住你那的吧。”以句号结尾的问话，我不回答，她转身对我撒娇：“是不是啊？有了新欢就忘记给我打电话了？”
　　纳西索斯刚好从教室出来，他看到我跟ANN，礼貌地笑笑，走出几步又返回到我面前：“RAN，放学帮我讲一下比赛的事情？”
　　ANN瞪著我，我迟疑著没立刻回答。
　　纳西索斯理解地扬起嘴角，耸耸肩走了。
　　ANN也拿著给我的热巧克力走了。
　　Crystal突然跳出来，冲我挤了个不好看的鬼脸。
　　我看表，离下半节课还有三分锺，连忙向厕所冲刺。推开厕所门，里面的一幕让我惊呆呆。
　　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压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手臂交缠著忘情热吻。底下那个主动将腿勾到男人腰胯的居然是丘丘。显然上演好戏的两人把我这名观众当空气，我也只好装作没什麽的走进去，可心里实在象被虫子啃，我再一转头，发现纳西索斯一动不动站在墙角。
　　他应该没看见我。他白到透明的皮肤在厕所的灯光下有些发青，湖蓝的眼睛也有点象紫色的。他就那麽呆呆的，仿佛在看全世界最难看的歌剧。
　　不管是吉姆还是纳西索斯，这都是我看过的属於他的最难看的表情。
　　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居然觉得自己的左胸口无敌酸麻。
　　我神经质地向门那里瞄。下半课已经开课十几分锺，台上的老头讲得口沫飞扬，身边的小胖问我：“看什麽呢？”
　　“纳西索斯没来。”
　　“没想到你还是关心同窗的好学生。”
　　我笑了下，胖子压低声音拿书挡脸：“别看了，纳西索斯被丘丘甩了，这下正伤心呢。”
　　“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你不信？我朋友跟丘丘住隔壁，都在E楼。”
　　我看著他，他卖弄地冲我挤了两媚眼，似乎在宣布国家机密：“我朋友听到的，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