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止痛药我给你多开一瓶,不过你也要自己控制一点,能不吃就尽量不吃。”医生耐心的提醒着,其实在他这个科室,早已见惯了太多患者或悲伤或绝望的样子,唯独顾念,平静的就像是在处理一件跟他自己漠不相关的事情。
告别了医生之后顾念起身去药房取药,电梯来的很快,电梯门开的时候顾念头也没抬的直接往里走。
“是你?”声音很清透,又夹杂些许惊喜与意外。
顾念抬起头,只见季斯南穿着一身驼色毛呢大衣配白色高领毛衫,下身藏蓝色牛仔裤和棕色马丁靴,清俊舒朗的面容,带着满满的少年感,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格外的水润动人。
“好巧。”顾念笑了笑,忽然意识到在医院这种地方,貌似怎么打招呼都不是太好。
“我是来找我妈妈的,她在这工作。”季斯南像是猜中了顾念的心思一样。
顾念点了点头,顺便不自觉的猜想季斯南的妈妈会是哪个科室的领导。
“哪里不舒服吗?”季斯南问。
“最近胃不太好。”顾念解释道,顺便按了药房所在的二层。
胃不太好?
季斯南迟疑了一下,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顾念上电梯的楼层应该是肿瘤科才对。
“你是要去取药吗?”季斯南继续问。
顾念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去吧,我跟药房的姐姐们都很熟的。”季斯南笑了笑,“相信我,带我过去会很方便的。”
顾念将信将疑的看着眼前的季斯南,本能的想要拒绝,而且顾念也实在不能理解就算带着他过去又会有什么方便可得。可电梯这种狭小的空间委实不适合争论什么,更何况电梯里又不止顾念和季斯南两个人。
药房外取药的队伍排得很长,这是市中心医院的常态,顾念也不是第一次取药了,早就以习为常,可还不等他走过去排队,季斯南就一把夺过了顾念手里的挂号单和医生刚刚开给他的单据。
“在这等我。”季斯南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过了不到五分钟,就只见季斯南拎着取好的药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不忘回头跟药房里的那些女护士们挥手告别,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线,配合着嘴角的弧度,当真是分外的迷人生动。
“你准备去哪?回家吗?”季斯南并没有急着把药递给顾念。
顾念应了一声,然后特别害怕季斯南下一句会说什么“我们正好顺路。”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报答你了。”季斯南看着顾念,眼神一如昨天晚上那般诚挚恳切,让人不由动容。
顾念大概也是明白自己是躲不过了,索性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两个人一起走到一楼大厅,季斯南把手里的药塞给顾念,让他在大门口稍等,自己则走医院的员工通道绕到地下车库里提车。
没过多久,一辆雪白的2017款保时捷帕梅拉行政加长版停在了顾念的身前,顾念倒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季斯南远没有他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
顾念上车之后,季斯南也没问顾念想吃什么,直接就把车开到了一家叫粤福楼的广式茶餐厅,距离市中心医院和东华苑小区都不算太远。季斯南跟这里的老板很熟,打过照顾之后便说按老规矩准备,只是额外的又要了一份生滚粥和一壶热水。顾念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不好张口,最后只得赧然一笑,说了句,“谢谢。”
“□□缓释片已经算是中效的止痛药了,以你现在的状况,医生应该建议你尽快手术才对。”季斯南指了指那些药,略有些心疼的说道:“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挺着呢。”
“果然是瞒不过你。”顾念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只是还没想好而已。”
“现在我们俩也算是交换过秘密了,所以就都别端着了。”季斯南说罢环顾了一下整个餐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吃饭吗?”
顾念看着季斯南的眼睛,似是有些期待的想从哪里捕捉到些许关于回忆的东西,顾念似乎是有些感觉,季斯南其实就是想找个人倾吐一下心事,而这个人最好不用太熟,要不然说得太多,恐怕会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其平白无故的给人添麻烦,莫不如浅尝辄止的好。
“小时候我妈工作忙,我爸的医药公司也还没做那么大,只要我妈不值夜班的时候,他就会带着我在这点了吃的等我妈下班。”季斯南幽幽的说着,“后来两个人就越来越忙了,我妈做了医院的领导,我爸的公司也越做越大,我们三个人连见面的机会都少,就更不用提在一起吃饭了。”
“我能问一下你父母是因为什么要离婚吗?”顾念一边问一边不住的猜想,按照通常意义上男人有钱就变坏的标准,这出家庭伦理剧的剧本走向很大程度上应该是爸爸外遇出轨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季斯南递上了一个了然的眼神,“我一开始也怀疑我爸外面是不是有人了,连私家侦探都找了,谁成想我爸这一辈子还真是洁身自好,别说是小三了,连个像样的红颜知己都没有。”
“那是为什么?”顾念不解。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季斯南无奈的说道:“从我上高中开始他们俩就有要离婚的征兆,要不是不想耽误我高考,怕是早就离了。那段时间他们想把我送出国去念书,我没同意,就怕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的就把婚给离了。结果弄得我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哪都没敢去,就报了本市的省大,连专业都是顺着他们俩的喜好选的临床医学。”
“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是因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才导致父母离婚的?”顾念看着季斯南,一语中的。
季斯南沉默了半晌,泄气般的点了点头,“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我从小到大就算再怎么调皮捣蛋,可这也不算是什么错啊。真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就闹到非要离婚不可的地步了,就在我昨天晚上离家出走之后,我爸也搬出去住了,说房子留给我们娘俩,我今天去找我妈问这事,我妈也什么都不肯说。到最后我也没办法,他们俩分居我也就认了,可要是真到离婚那一步,必须我同意才行。”
顾念不知道该怎么劝季斯南,更何况自己现在不也是一样有一筐糟心的烂事等着处理吗,其实顾念也大概能够理解季斯南的父母离婚的缘由,只因为彼此之间都太过独立而优秀了,自律能干的父亲,专业睿智的母亲,再加上一个品学兼优的儿子,这种在旁人眼里或许连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完美家庭却硬是因为这些原本美好的东西而最终变得形同陌路,没有了生活琐碎的牵绊,所有人都在追求着精神世界里更加纯粹而且自我的生活,仿佛就连婚姻都成了牵绊彼此的枷锁。可顾念又有什么立场跟季斯南说起这些呢,于他而言,需要的从始至终也只是一个倾听人,而顾念愿意做这个倾听的人,至少在他人生最后的这点日子里,还有一个人愿意同他分享喜怒哀乐,也远远强过每天小区医院两点一线般乏善可陈的生活。
☆、能饮一杯无
餐厅上菜很快,没过多久便摆满了整整一桌,除了给顾念单点的生滚粥之外,季斯南自己点了腊味煲仔饭,还有马拉糕,水晶虾饺皇,蜜汁叉烧,清蒸鸡,饮品则是老板送的两杯杨枝甘露。
顾念原本胃口有限,不过看着满桌的美食也不由得食指大动,季斯南吃起东西来的时候根本也不像是个被父母离婚困扰着的孩子,或许也是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只是还不能接受最后的结果而已。可不管怎样两个人也算是敞开心扉过了,在餐桌上也都没有最初的拘谨,顾念把羽绒服脱下来搭在一边的椅子上,身上穿着的米色织花毛衣松松垮垮的包裹着他单薄瘦削的身子,看上去颇有些清冷动人。
两个人吃着饭,季斯南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顾念脖颈上的几处嫣红,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再联想到在顾念家里见到的种种,恒温恒湿的酒柜是订制的,里面最便宜的一瓶酒也差不多要五位数,以顾念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近几个月,就是在往前数上个一年半载的也不能喝酒,还有那天晚上借给自己穿的靴子也是国外的大牌子,而且很明显就不是顾念的尺码,想来这些东西,甚至包括顾念在内,都应该是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
“你是GAY吧。”季斯南直接问了一句。
顾念低头吃饭的动作一顿,然后慢慢的抬起头,“你很介意?”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意这个。”季斯南伸手指了指顾念的脖颈处,“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那种事情还是要少做。”
顾念下意识的提了提自己的领口,用略带悲伤的口吻说道:“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季斯南立刻联想到那天晚上的蛋糕还有顾念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日。
“你的病,那个人知道吗?”季斯南问。
顾念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季斯南微微皱了皱眉头,“难道……”
“放心,他是单身,我也是单身,我还不至于无耻到插足人家婚姻的程度。”顾念说着握紧了手中的筷子,指节僵白到毫无血色的程度,顾念虽然说的是实话,可却不是全部的实话,宋旭尧的确是单身不假,只是宋旭尧的单身是因为离异之后重新恢复的单身,而顾念却是从始至终只喜欢过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