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酸臭味顺着这条小缝涌进来,沈听立刻被这股刺激的气味熏得呛咳连连,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地流下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贝隆正在向楚淮南介绍僵尸的诸多好处,见状皱着眉问:“怎么了?”
楚淮南的眉头比他锁得还紧,“护目镜没戴好,熏着了,先上去吧。”
贝隆把僵尸递给一个穿着浅黄色马甲的工人,又对正在做称重的另一个年轻人嘱咐了几句,对方点了点头,弯腰把一桶僵尸成品搬了起来走到基地的更深处去了。
楚淮南扶着沈听往外走,贝隆跟在他们身后,而仅剩的一名保镖戒备地押队。楚淮南扫了一眼,发现他手里的步枪保险开着,子弹上着膛。
为了迎接“贵客”,一楼临时收拾出一间茶室,地方不大但极雅,家具都是竹子打造的,桌面是竹编的簟,正中间放着一个长方形的茶盘。
一个西湖绿的茶壶配上四个碧绿通透的杯子,都是“喜上眉梢”主题的,栩栩如生的画眉鸟栖在梅花梢头,画好,寓意也好。
贝隆自诩文化人,平时一串芽眼如目的凤眼菩提不离身,衣着也和普通的黑道老大哥大相径庭,一身青灰色的唐装,单看背影,怎么看都像个志趣高远的文化老头。
但他的眼神和真正的文化人大不同,真真目露凶光,一副相由心生的阴毒。
他嫌宋辞麻烦,楚淮南难得来一趟,可到现在都没跟他说上几句正经话。
一路上宋辞状况百出,一直在拆他的台。
现在更好了,居然还被熏到了眼睛,扶着他的楚淮南紧张得目不旁顾,怕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我要去厕所。”
作妖的小兔崽子还不消停,眼睛刚好点儿又要去厕所。
那种腌臜的地方,贝隆当然不会亲自陪着去。抬起下巴指示也被熏到眼睛的那个保镖陪同。
沈听一路揉着眼睛到了厕所,还是上次的那个茅房。
纵使他和楚淮南反复形容过周边的情况,楚淮南还是被那个过于天然古朴的茅房震惊了一下。
沈听冲他笑了笑:“从前没见过吧?带你长见识。”
其实他从小长在城里,以前也没见过这些,直到做了缉毒警,经历堪比“上山下乡”。为了逮制毒犯,什么角落疙瘩都去过。有的农村住宿条件不好,夏天的时候两片木板铺上凉席,睡觉时,满脑子都是“马革裹尸”,特别应景。
高大的保镖被毒气熏得眼睛都哭肿了,努力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的样子十分滑稽。
沈听戴着口罩进了茅房,有轻微洁癖的楚淮南皱着眉头跟着他往里进,被他一把推了出来。
“哎,我上厕所你挤进来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一边儿呆着去。”
楚淮南耸了耸肩,宠溺而无奈地笑了。
保镖被再三叮嘱要对楚淮南客气,见沈听口气这么冲,态度还这么狂,忍不住问:“楚先生,您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楚淮南还挺随和,转过头来说:“哪儿哪儿都挺好啊。”
保镖跟着贝隆也算见多识广,但像楚淮南这么俊还有钱的好男人却是头一回见。
贝隆都这把年纪了却还是玩得很疯,身边也都是些疯野的朋友,在性事上尤其开放,一对多,再正常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床伴如衣服,有时候一觉醒来根本不记得枕边躺着的那个姓甚名谁。
可楚淮南却像着了宋辞的道似的,也不知宋辞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喜欢得连身段都矮了一截。
保镖为他不值。
宋辞的风流韵事,贝隆这边的人多少都还知道一点。
这个烂泥似的纨绔少爷要不是有个能扛事的哥哥,给他留了点资本,就凭他自己,除了长得帅点儿连屁都不是。哪值得楚淮南这么喜欢?
面对保镖的搭话,资本家转了性子似的随和,站在门口和对方有说有笑。
沈听锁上门,眼睛里倜傥的笑意敛了起来,一甩手两把军刀悄无声息地从袖子里滑到了手心。
后方有一扇木窗,老式的雕花窗格上蒙着不透明的玻璃。沈听用刀尖轻而易举地拆掉了木制的榫卯,窗子被整扇卸了下来,刚好是够成年人勉强通过的宽度。
沈听身后矫健地从窗口一跃而出,动作轻盈,窗框上干净得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门口盯梢的保镖和贝隆留下的那个比起来,显然欠点儿火候,楚淮南只是随口夸了一句他的枪不错,他索性解了下来捏在手里递给楚淮南看。
枪的保险关着,子弹也没有上膛。楚淮南笑吟吟地凑上去,好奇地问东问西。
这个保镖个子不小,人却挺傻,能和江沪市头一份的资本家搭上话兴奋地像个受了皇帝召见的太监,恨不得把自己所了解的枪械知识一股脑地都吐出来。
“这个是什么?”楚淮南指着保险栓问。
保镖面露得意之色:“这叫保险,防止走火用的。”
“那这个呢?”
保镖凑上来:“哪个?”
“就是这个呀。”
楚淮南个子不比保镖矮,探身上前把阳光遮了大半,保镖眯着眼睛低头,还没看清他指了什么突然脖子后头一阵剧痛,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听收回手刀,从保镖口袋里搜出一根麻绳,几十秒就把人捆了个结实,又用手套堵上了嘴。
从拆窗户到捆人,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贝隆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正屋里喝着茶等。
这个基地是由宅基地上的住房改建而来,只有前后两个门,都很窄。正常情况下一人守一个就能守得住。
但在支援的同事到来前,沈听也不能让楚淮南独自帮他守另外一个门。于是,拍了拍楚淮南的肩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变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万能钥匙,轻松地打开了贝隆停在门口的车。
发动后将油门踩得轰轰响,五秒钟后,那辆保姆车一头扎进了民房的前门,前排的气囊鼓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沈听开门下车车,利索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军用刀,弯腰三五下就扎穿了油箱。而后凑上前在楚淮南的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个精致的,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打火机。
反正之前连宾利都被征用过,资本家怎么着也不缺这打火机的钱。沈听“噌”地打了簇火,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楚总,借个火。”说着,将那打火机往汩汩冒油的油箱上一扔。
轰——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全村所有的电瓶车如万炮齐鸣,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
在村口守了大半天的大部队收到这石破天惊的信号后,迅速聚拢起来。
“这车油箱挺大,够烧好半天了。”沈听推了推身边被这一顿骚操作震惊到的资本家,“走吧,这个门现在不用守了,咱们去后门。”
“你不怕烟熏死他们?”
“不怕啊,上面和底下加起来有几十台新风呢!”被熏得红通通的眼角瞥过来:“这里的通风条件可比市局的办公室好太多。”
楚淮南的手指略过沈听的眼角,指尖用了点力把平日总微垂着,不自觉透出一股冷淡的眼稍带得微微上挑。
爆炸引起的烟很浓,眼睛被熏得有些睁不开。沈听含着生理性的眼泪,朦胧地看过来,眼皮上微晕着哭过的红,竟有份介于英挺和脆弱间的特殊气质。
这要是在床上,真保不准他能不对沈听做点儿什么。
第150章
等贝隆听见响动反应过来时, 才发现前后院都被锁了门。气急败坏的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牢固的铁门上, 只留下一串烟灰白的弹痕。
支援的武警们在烈日下晒得脱了层皮,两百来号人涌上来,一个个都红了眼, 风卷残云般地把那三十几个人给抓光了。
沈听和楚淮南在武警到达前给贝隆发了条信息,大概内容是说, 发现他的基地被人点了, 他们逃命要紧,要他自己保重。
两人没有车,只好雇了辆村民的拖拉机先去细容县城再做打算。
坐在狭小的后座, 楚淮南捏着沈听的下巴半强迫地让他抬了头, 细细端详着的桃花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沈警督,梨花带雨啊这是。”
沈听一甩头:“放屁!我十二岁之后就没哭过了!”
“那你十二岁是为什么哭的?”
沈听的脸僵了僵, 楚淮南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十二岁,十五年前,那是沈止去世的时候。
楚淮南哑然。
沈听倒很快就恢复了常色, 把从贝隆车里顺来的信号屏蔽袋拆了,掏出楚淮南的手机扔在他腿上, “屏保换掉。”
“为什么呀?”
“那是我的照片,我同意你拍了吗?”
“我拍的时候问了的呀,你也没说不能拍啊!”
“趁我睡着的时候问的?”
“对啊。”
资本家能言善辩, 看着细皮嫩肉,但脸皮厚起来简直刀枪不入。沈听说不过他只好闭了嘴。
楚淮南的屏保是他放大的睡脸,睡得很熟。那是他自己都没有看过的角度, 毫无防备的样子像只伏在主人膝盖上安心熟睡的犬,实在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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