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对方无声地冲他做了个口型。
楚淮南藏宝贝似地捂住电话冲他一点头,摆手示意他离得远点儿。
资本家难得见色忘义,受到了驱逐的朋友更好奇了,转身去问同来赴宴的楚淮南堂兄楚秋白。
作为外科医生,楚秋白以前不怎么喝酒,近来却逢局必醉,这会儿早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瘦削的脸颊上布着醉酒的潮红,闻言无不鄙夷地笑起来:“嫂子?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吧,我看这小子像是单相思,离功德圆满还早着呢。”
楚秋白酒品一般,喝完酒后总语出惊人,“我这个弟弟一向众星捧月,身边什么模样的人没有啊!这回算是磕着硬骨头了,要不怎么说风水轮流转呢?他这是现世报。”
“我怎么你了,就不能盼我点好的?”楚淮南打完电话回来,脸色不太好,口气也冲:“你又比我好在哪儿?这么大人了不也是没成家,我至少还有个努力方向,你呢?再埋汰我,以后老太太跟前我也懒得帮你周旋。你自己应付去。”
楚秋白被他喝得一愣,举着半杯酒瞪他。
接下来的宴会横竖是没心思参加了。
沈听突然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要走,可无论他怎么问,也没松口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楚淮南只好连哄带骗地安抚,说:“天都黑了,这个点你一个人,我肯定不放心的。”
“好,那我等你二十分钟。”沈听干巴巴地回。
楚淮南不知道他怎么了,但直觉肯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他知道沈听能忍,刚刚那一通电话虽然语气平淡,可声音脆得像碎了的玻璃渣,听得他心惊肉跳。
十几分钟后,效率惊人的资本家就已经回到了房里。
一路上,惯会看眼色的司机把车开得飞快,等红灯的时候只恨车顶上没装副螺旋桨,好当直升飞机用。
离约定的二十分钟,还剩三分又四十秒。
沈听没走,端坐在套房会客室最里端的那张长书桌面前,手里拿着的一叠厚厚的纸,正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像是出于某种隐秘的考量,屋里只开了书桌上的一盏阅读灯。他脸上起伏的轮廓被割开夜色的这点儿昏黄光亮,映衬描摹得格外清晰深邃。
低头看书的青年脸色十分淡然,但眼尖的楚淮南却发现他的嘴唇正微微地发着抖。
快步走了好一段路也不见喘的楚淮南,这个时候连心带肺都跟着对方的嘴唇一起直颤。
他没有说话,连脚步都尽量放轻,像头优雅接近的从容猎豹。
人刚一进门,敏锐的沈听就已经有所察觉,他抬起头见是楚淮南,便又木然地重新垂下眼。
这本日记如同迎面扑来的一条恶犬,用参差的毒牙,撕裂了长久以来他自以为坚定的信念。
这是一场不虞之患。
荣耀的盔甲被割裂了,顶天立地的超人也黯淡了,英雄的面具底下藏着一张鬼怪般萧索,小丑般虚伪的脸。
在这个被巨大阴谋笼罩的局中,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那条恶犬血淋淋地撕咬开了一切,掏出一颗又一颗愿为公义付出全部热情的心,用巨大的嘴巴吞食着名为信仰的热血。
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像被刀削尖的刺。
为众人抱薪者,已冻毙于风雪。
为自由开路者,已困死于荆棘。
“发生了什么事?”楚淮南放柔了声音问。
也没什么,沈听想,只是突然发现,那些他曾相信着的一切,原来都是假的。
第126章
陈峰在日记中, 反复提到了沈止的死。
其中有一段, 他这样写道:
『我的初衷是做个和事佬,希望阿止可以和F先生达成共识, 消弭误会, 像之前一样继续和平共处。可我还是太天真了, 阿止他死了……』
『我深感愧疚, 不仅是为阿止的死,还为自己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沉默而苟且地活着。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更该发声,可F先生于我有恩。这是该死、沉重却不得不报的恩情。』
尽管日记里对当年的许多细节,都语焉不详,可由于提到的篇幅很多,把零散的线索组合起来就不难发现, 当年沈止的死确实并非意外。
他死于蓄意谋杀。根据日记里记录的蛛丝马迹,雇凶杀他的很可能是一位被陈峰代称为F先生的神秘人, 这个神秘人对陈峰有恩, 且和沈止也相熟。
陈峰没有成家更没有孩子。对沈听来说,这个正直得有些古板, 却对他格外照顾的老刑警相当于半个父亲。
可正是这个同沈止交情不浅,对他严厉又疼爱的长辈,居然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 帮着始作俑者瞒天过海了十几年。
想到在沈止的葬礼上,陈峰还曾在灵前当众提到“要不是我约阿止出来吃饭, 他就不会死”, 想到他因自责而崩溃到几乎要下跪的情景, 沈听不由齿冷。
伪君子。他面无表情地想。
几个月前,以报复为名残忍杀害陈峰的李宋元落网时曾一口咬定,十五年前沈止的死并非意外,有人有意雇凶灭口。而陈峰就是那个助纣为虐的“黑警”。
可即便李宋元信誓旦旦,又尽管警方还在陈峰的住所搜出了僵尸,但在沈听的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将陈峰认作过“黑警”。
这怎么可能呢?他曾亲眼见过陈峰为了办案废寝忘食得连家都不沾。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虎谋皮!?
沈听甚至为李宋元的指认以及留存在陈峰家里的那些僵尸找好了合理的理由。——李宋元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推论罢了。而那些僵尸也只是那个已经代替父亲成为他内心榜样的老刑警,在擅自调查取证时偷偷留下的而已。
可摊在眼前的这本日记,这本由陈峰亲笔书写的日记,却狠狠地打了沈听的脸。
他脸上越是风平浪静,心里便越不能波澜不惊,捏着复印本日记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
沈止遇害的那年,他年纪尚小。
在知道是因为陈峰约了父亲一起午餐,才导致他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杀人的疯子所在的步行街时,还曾记恨过这个和父亲同期入职的老刑警。
是母亲制止了这种无理又无用的迁怒与怨恨。
“约你父亲出去的陈伯伯,根本没有错。”
在这之前沈听从来不知道看似柔弱的母亲,原来很坚强。
还未从骤然丧夫的打击里缓过来的沈妈妈,因为哀痛整夜哭泣,连鼻头都是通红的。
“要恨就恨那些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的罪犯,恨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公义的畜牲,是他们杀了你爸!”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锥心,让沈听记了十多年。
或许,也是从那天起,他才真正立志要当警察的。
为了让那些自私自利的犯罪者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付出了许多。
可是,他所相信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许连陈峰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一举一动,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他父亲是被人雇凶所杀,而约父亲出去吃饭的陈峰,则对前因后果全然知情,是个和杀人主使沆瀣一气的共犯。
真是太荒谬了。
而更让沈听感到绝望的是,日记中提到的那一句“消弭误会,让阿止和F继续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那是什么意思?难道父亲也曾包庇过犯罪?
沈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中。
如果陈峰是公义的叛徒,那么他父亲又是为何而死的呢?是因为守护公义,还是因为……分赃不均?
他痛苦地在脑子里推演着所有的可能性。倒也想继续相信正义,也想相信自己的努力,能救许多人出苦海。
可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能救苦救难的是菩萨,普通人只有受苦受难的份。
失去父亲,失去信仰,失去曾坚信着的一切。
在这连父亲的死因都无法查清的世道。
他豁命追求和守护的公义,真的存在吗?
沈听动摇了。
曾以为高洁不可玷污的神圣信仰,就这么碎在他跟前,血淋淋的。
他甚至不由地恶意去揣度,自己身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一个存在呢?
明面上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背地里却是只披着人皮的鬼魅。
那些掏心掏肺的交好,足可致命。
那谁会是他身边的陈峰呢?
会不会是严启明、孙若海、陈聪?
哦,还有那个成天鬼打墙般围着他打转的楚淮南,也是该提防的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手脚都发软。
一阵酸麻顺着舌根一路麻到心底。
人心险恶,莫可名状。
这种荒谬的念头一旦出现,便成了一种反复的折磨。
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因为认知被推翻而产生的没有逻辑依据的臆想。
可感情上,信念感的崩塌让他无法自制地开始怀疑了。
连父亲的死因都查不清的自己,被瞒了十几年几乎要”认贼作父”的自己,居然还能算得上是警界的“精英”?
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可笑、更讽刺的事了。
成年人的崩溃是一种无声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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